矿山公园的桃花

　　翟 雄
　　有矿的山大多光秃秃的。人们说，上帝很公平，给了你美景，就不给你宝藏；给了你宝藏，就不给你美景。这不，蕴含无数矿藏的镍都的山就是这样。镍都人经过十几年的努力，金川国家矿山公园被浓郁的花草树木围裹起来。镍都人格外珍惜这些植被，更懂得如何去欣赏。春天来了，除了白天欣赏矿山公园的桃花，镍都人连夜晚也不放过，还惦记着月光下桃花的俊俏模样。
　　月亮还没有上来。一股一股的花香流水似的从山坡上四溢，填满所有的罅隙、皱褶，更往鼻孔里钻，引得游人直往矿山上爬。我知道，这是桃花的味道，是矿山公园春天的味道。桃花就在矿山公园的深处。白天，她们落落大方，不怕人多热闹，不怕被别人欣赏，睁大眼睛敢跟游人对视。晚上，她们就像羞赧的少女，躲在密林深处，悄没声息地窥视人间。她们的眼睛依然大睁着，还眨巴眨巴。她们沾染上了矿物质的脾性，率真顽皮，不时跟游人玩起了躲猫猫。一会儿在这儿出现，一会儿在那儿出现，惹得游人在矿山上转来转去，在密林中找来找去，还是芳踪杳然。
　　桃花善于利用地形和地势，把矿山上还未彻底苏醒过来的垂柳、榆树、刺柏、刺槐和沙生植物当作华盖顶在头上，自信而洒脱地待着。虽然花香暴露了她们的行踪，但谁也无法捕捉她们的芳容。月亮，只有月亮才能伸出颀长的手臂揭开华盖，让桃花的容颜再次展露在游人面前。但此刻，月亮还在东方遥远的山外。
　　这座雄伟的矿山公园整个儿漂浮在桃花的香味上。
　　游人们无奈地站在矿山公园高耸的水塔前，等待着月亮爬上来。俯视两边，一边是中国最大的人造天坑——露天矿老坑和亚洲最长的主斜坡道，一边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矿山公园成为一道绿色屏障，把矿区与居民区劈为两半。＂桃花灼灼斗春芳，一见如云满目光＂。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难觅芳踪的桃花，不知不觉已经跃上了插入云霄的烟囱顶端。
　　这是镍都特有的诗情画意。这几年，高科技的运用，使冶炼厂鳞次栉比的烟囱越来越少，偶尔渗透出的异味烟气早已经被输送到云端上空，但毕竟还保留着几座，在黑黢黢的矿山公园面前越发显得高挑、伟岸。丝丝春风把烟囱口冒出的灰白烟气定格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盘腿相拥而坐，在灯火和天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洁白光晕；在湛蓝的天空、白皙的云彩映衬下，显得丰满皎洁。
　　露天矿老坑是寂静的，但不寂寞。它背靠着龙首山脉，鸟瞰着繁华的都市。曾经的老坑太热闹、太明亮了。几十年持续不断的人喊马嘶，夜以继日的辉煌灿烂，让镍都就没有冷清的日子，没有黑暗的时刻。现在，老坑上了年纪，有点疲惫。它把热闹毅然还给都市，推给别人，甚至推给了身后的龙首山脉和地层深处，把明亮闪耀在矿藏的周身。谁都知道，这些群山中有无数宝藏。如今，这些都是别人的，与老坑没有关系。它正静悄悄地闭目养神，不让一点声音、一丝亮光打扰。它要享受生活。但此刻，桃花却不听它的安排，不声不响地下了山。她们想要发挥桥梁、纽带和护卫的作用。
　　一朵一朵硕大无朋的桃花随即在龙首山脉中盛开了，发着白色耀眼的光芒。一朵就是一个亮点，照亮脚下的路。她们很乖，秩序井然，一朵紧跟着一朵，彼此的间距相等，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群山。此刻，两三辆发着鲜红色光柱的车辆，孤独寂寞地行走在桃花脚下，顺着桃花阵翩跹而上，向群山深处迈进。
　　鲜红色格外夺目，跟白色的桃花阵对比鲜明。随着车辆前行，鲜红色划开那匹白色锦缎，进而刺破稠密厚重的夜空，如一条红色的丝带，向远处的群山飘逸而去。桃花是静止的，车辆是行走的，动静结合，张弛有度，成为夜晚中龙首山脉的主题。
　　这些走下矿山公园的桃花，肃立着、静默着，就像训练有素的卫士，默默守护着龙首山脉腹部的宝藏。
　　月亮终于从山那边爬上来了。它伸手揭去了桃花顶上的华盖，一切恍若白昼。我听到了那对扶着水塔前围栏母女的对话。小姑娘用稚气未脱的童声问道：＂妈妈，月亮怎么来了呀？＂母亲煞有介事地说：＂我刚刚给月亮婆婆打了电话，说我们家的小宝贝等着呢，月亮赶快洗了脸化了妆赶过来。＂＂哎呀，妈妈真了不起。＂小姑娘拍着手，欢呼跳跃起来。
　　一切是那么清晰。桃花林坐落在矿山公园的肩膀上。由于吸纳了矿物质的精髓，桃枝就像金属编织起来的，黑魆魆的，坚硬而修长。桃树比河西走廊村庄深处的桃树长得更加高大健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散发的香味里含有一丝金属的味道。微风吹来，桃树簌簌作响，摇晃着月光和灯光，闪烁着金属的光斑。生长的速度似乎很快，不时听到花瓣就像蝉翼振翼欲飞的声音。这是矿山公园的桃花特有的声音，也是矿山公园春天的声音。
　　常言说，再美的花也要绿叶陪衬。但这一真理似乎被桃花颠覆了。尤其是矿山公园的桃树，花朵硕大，没有一片绿叶的陪衬。整个桃树只有繁复得像云朵堆砌起来的桃花，更像古典美人的发髻，只不过是喷上了粉红色的发胶。还有那些花蕾，格外显眼，粉嘟嘟的就像一张张婴儿的小嘴巴。由于长年西北风的吹拂，桃树的树干倒显得短小粗壮，甚至没有，很多枝干直接从土层中冒起，就像一树一树的干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