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寺戏楼 游仙区信义镇(原刘家镇曾家垭村)的马鞍寺,始建于明洪武年间,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这座2013年被列为第7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古老寺庙,一开始并不是用于供奉菩萨的佛教场所,从家庙到义学再到佛堂,经历了一系列的复杂演变,留下了许多传奇故事。 川剧壁画"三堂会审" 马鞍寺壁画中的川剧元素 始建于明洪武年间的汪氏家庙马鞍寺,在明朝嘉靖年间汪东洋中进士后,得到了整修和扩大,还赋予了家庙新的功能:办家学"龙桥书院",同时招收附近子弟。据地方志和《汪氏族谱》记载:"沿途亭台楼阁,精美绝伦",这些建筑"雕梁画栋,檐牙高啄,宏伟高大,气势磅礴"。 明末清初,这些建筑大都毁于战乱。清康熙年间,马鞍寺开始重建,并逐渐演变为礼佛的地方,最终形成了这组二进四殿的闭合式建筑群,总长115米,总宽55.2米,占地面积达6348平方米,为绵阳市现存规模最大、保护最完整的古建筑群。 马鞍寺的设计和精巧结构,是罕见的。四殿中,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观音殿,均长5间22米,宽3间12米,均是悬山顶抬梁式建筑。包括玉皇殿在内,造型朴实,雕刻素雅;许多檐柱上均装饰有斗拱,既美观又实用,具有明显的地方特色。两边的厢房各有13间,对称严谨。前面的戏楼采用高脚柱础,戏台朝外突出,两边耳房向内收缩,能满足剧团演出和观众看戏。 马鞍寺保存的10通清代石碑极具考古价值,其中最有意义的是清光绪七年的义学碑,记载了当时办义学的宗旨和学规,如"一日之中早课晚功,倘馆师稍有他事耽搁,即弟子一日之功课必难完成,为师者卧息难安。""是非之端要贵任劳任怨任烦。"一些匾额也宣传"德贯古今""泽被桃李"等师德师风。据说清朝绵州进士叶上林也曾经在此主持义学,传道授业。这里还保存了由一块檀木雕刻的文昌帝君像,传说是几百年前,汪氏族人走了几天几夜,把雕像从梓潼大庙请来,当晚雕像就大放光明,不久之后,义学创办者汪东洋高中进士。这些都是研究古代地方教育制度的珍贵资料,对今天的办学也有启发。 马鞍寺最具历史文化价值的是壁画。壁画共计200余幅,内容有佛教故事、社会生活写照、神话故事、川剧题材等。川剧题材的壁画主要分布在戏楼,这些壁画创作时间从清乾隆年间延续到清光绪年间。无论墙壁,梁柱还是挑坊,到处都布满壁画。长期研究该寺壁画的市博物馆原馆员任启臻认为,这些壁画以工笔重彩为主,技艺高超,线条飘逸,描绘流畅,传神生动,是研究清代中晚期绘画历史的珍贵资料。尤其是大雄宝殿中的二十四诸天,十八罗汉等佛教画,用笔以唐代吴道子的手法为主,笔画精到,色彩鲜明,大有"吴带当风"的神韵,体现了工匠艺人的高超技能。 而川剧题材壁画,更是该寺壁画一绝。虽然这类壁画只有30多幅,但是在全四川的寺庙中,能够这样集中以壁画形式体现川剧艺术的,可能是绝无仅有。因此,马鞍寺川剧壁画是研究川剧起源和发展的重要借鉴。这些壁画,既有"韩文公过关""钟馗降魔""姜太公钓鱼""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等众多川剧剧目及内容,也有戏班在此演戏的记录,画面栩栩如生,记录清清楚楚。可惜因年代久远,保护不力,一些壁画脱落褪色,给研究造成了困难。 壁画中的川剧人物 从川剧壁画中探索川剧的起源和发展 《古文观止卷二·宋玉对楚王问》中有"其为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之句。下里巴人不但与文中的阳春白雪相对应,而且也揭示了至少在战国时期,巴蜀之地就有表演的民间艺人,看表演的观众有数千人之多。三国时期四川出现讽刺喜剧《忿争》,唐朝至五代民间演出的剧目有《麦秀两岐》《灌口神》《刘辟责买》等,更出现了专职的戏班,一时间"蜀技冠天下"。 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川剧,还是在清初的"湖广填四川"移民大潮中发展起来的。来自江苏、河南、湖北、安徽、陕西、江西、湖南等地的移民,也带来了昆曲、胡琴、弹戏、高腔等,与四川本地的传统灯戏同登舞台,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融汇高腔、昆曲、胡琴(皮黄)、弹戏(梆子)、四川灯戏五种声腔艺术,形成用四川话说唱的传统地方戏种。 马鞍寺川剧壁画就充分表达了川剧在唱腔、表演和剧目方面与外来戏剧的融汇。如壁画《韩文公过关》,此剧源自陕西秦腔,说的是唐德宗年间,时任宰相裴度行军司马的韩愈反对皇帝迎接佛骨,说劳民伤财,信佛的皇帝寿命都不长,裴度求情才保住他脑袋,被贬至潮州任刺史。他行至秦岭蓝关,天降大雪,韩愈感叹:"皇上不杀我,皇天亡我矣"。他的侄孙,传说中的八仙之一韩湘子赶来,用剑划出一道金光,大雪融化,山路畅通,遂能按时赴任。后来韩愈官至礼部侍郎,死后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公。在陕西、河南流传甚广的韩文公过关,随移民入川后被移植为川剧。 马鞍寺川剧壁画《三堂会审》,移植于昆曲和京剧的《玉堂春》,以及流传于陕西的秦腔、河南山西一带的梆子。说的是明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元老王琼的三公子王景隆在南京迷恋名妓玉堂春(苏三),贫穷潦倒后栖身关帝庙,苏三赠金助他返乡攻读,却被妓院鸨儿把她卖给山西富商沈延林为妾。沈延林之妻皮氏与赵监生私通,害死沈延林,反而诬告苏三下毒。洪洞县令收了一千两银子,将苏三问成死罪,解往太原府。王景隆科考高中后,当了八府巡按,奉旨查案,三堂会审,平反冤案,并与解救了的苏三重新团聚。《玉堂春》出自明末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遇夫》,从明末的杂戏《完贞记》、越剧的《玉镯记》以及秦腔弹戏,到清初的昆曲,直到被京剧列为开蒙戏,这部作品以大同小异的剧情流传于全国各个剧种,在戏剧史影响深远。马鞍寺这幅壁画,主审的王景隆官服华丽,年轻英俊,气宇轩昂;右边的地方官是个老者,面容威严;中间的看不太清。堂下的受审者十分狼狈,人鬼难辨;而右边牢笼中关着的应该是苏三了,好像在呼喊,急于出来,围观的人很多。也有人说这幅壁画是目连戏片段,但笔者读过王恩芳整理的《目连救母》一书,未找到相关情节。 类似壁画中,川剧移植的剧目还有《刘海戏金蟾》《吕洞宾三戏白牡丹》《钟馗降魔》等。而《刘海戏金蟾》原来是与道教有关的民间故事,说湖南常德城内丝瓜井内有只金蟾,有道之人可以乘金蟾的白光飞升成仙;青年刘海虽然贫穷,但善良勤劳,孝顺母亲,在山中砍柴时救了一只狐狸,狐狸变化为美女胡秀英,与刘海成亲。狐狸吐出一颗宝珠给刘海作钓饵,垂于丝瓜井,待金蟾咬钩而起时,助刘海羽化登仙,以报救命之恩。这个故事先在湖广一带以民间戏剧和社火迎财神游行中流行,后被移植为川剧,而春节初五的社火迎财神习俗,至今还在梓潼马鸣乡一带年年上演。《吕洞宾三戏白牡丹》最早是神话故事,演变为河南大鼓书,继而梆子戏,继而变成川剧。 川剧壁画"韩文公过关" 从马鞍寺壁画看川剧在绵阳的传承 从马鞍寺川剧壁画可以看出,川剧经历清初康雍乾时期的初创和长期融合交流,经过几代艺人的努力,到清同治修戏楼绘壁画之际,已经稳定成型并广泛发展了。川剧剧目固定,画面场景宏大,戏服光鲜亮丽,人物生动传神。这说明当时的戏班已经在这一带乡村频繁演出了。 事实也是如此。清同治元年(1862)之后61年的1923年,附近的太平场(今游仙区建华乡)富商杨顺武就创办了抗宣剧部,几年后他把戏班卖给管事王友山,改名为荣华剧部。民国30年(1940)绵阳县袍哥总舵爷左汉章收购了戏班,改名为雅南剧部。解放后被松垭农会接管,改为松垭乡人民剧团。1954年中共绵阳县委发文,成立绵阳县人民剧团。这个剧团一直在川剧舞台上活跃到1992年涪城区与游仙区分家,而其中的许多演员,至今还在演戏。 作为四川川剧的组成部分,绵阳对川剧艺术的贡献,应当首推李调元。他主要生活在乾隆盛世,当时以京剧为代表的各类戏剧空前繁荣。他主张戏剧的创作和演出要合乎人情,勇于创新,各自成家,自成体系,互相学习借鉴,力戒公式化。据绵阳文史专家考证,李调元曾经把《春秋配》《花田错》《苦节传》等明清传奇剧本改编为川剧;把同时代文人的新剧如李笠翁的《风筝误》《意中缘》《奈何天》《凤求凰》《巧团圆》《比目鱼》等,移植为川剧在四川推广;他还自己创作了不少剧目,指导家伶戏班排练并巡回演出,这些剧目包括经典川剧《红梅记》《十五贯》《汉贞烈》等。可以看出,李调元对其他剧种的引进、川剧剧目的移植、本地川剧的创新以及发展川剧的理论和实践,均作出了巨大贡献。 李调元从清乾隆五十年(1785)获罪被判流放新疆,花了一万两白银赎罪,得以返乡居住,到清嘉庆七年(1802)病故,在家乡生活了17年。这期间,戏剧大师是否带着家班到"戏窝子"游仙区徐家、刘家河、太平场等地巡演过,是否参观指导过马鞍寺的重建,这些都需要继续探索。但不管如何,李调元和马鞍寺川剧壁画,已经在川剧史上书写了光辉的篇章。(陈和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