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东北游记跨过鸭绿江回国，与博士谈话（四）

　　小编注：跟随民国在日留学生王雨亭先生，看民国时的东北人文与风光。本 文与陈博士谈话，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思想有先进性、也有局限性，时至今天，仍有很好的借鉴和警醒作用。本文 摘 自《东北印像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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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缘的金刚山
　　在京城已经过了两夜，我们原订廿六要去金刚山，无奈关于金刚山的路程及日期，言人人殊，这虽然是我们对于旅行的常识还缺乏，而该山路远少人去也是一个原因，而且游程与日期也不能绝对限定，譬如游西湖，一个月可游，十日可游，一星期可游，三天可游，如要高速度，像映电影的旅行，只两天也可游。因此，我们就跑到火车站内的案内所去查问，结果是这样，金刚山计分内金刚，外金刚，海金刚三部分，如要全部游览，闲情逸致，从容不迫，则须十日。高速程也须五六天，若只游览一部分，往复两天也来得及。不过时间匆促得很，路上不许留连纵览，这样的游我首先表示反对，庄孙二君也以为只是个大山，没有跋涉远游的价值，于是议决作罢。
　　下午七时二十分，搭急行列车出发，晚餐后与一位同车的乘客攀谈，互通款曲，知道他姓沈名会儒，广东人，以前任岭南大学的农科教授，现在是任英商卜内门公司的职务，已在东三省推扩营业多年，这回往朝鲜其任务当然也是要推销肥田粉咯。不过只隔着一条鸭绿江，情形就完全不同，中国的土地好听些说：各国可以自由贸易，质实地说，各国都可以肆行侵略。在日本的领土那就完全不同了，他们有保护国货的政策，非万分不得已，利权是不肯外溢的。同时我觉得很痛心，像我国的教育现状，要栽培一个人才出来殊不容易，然而，千辛万苦栽养成就了，竟不能为国家社会之用。像沈君是留学过美国的，是坎萨斯农科大学的学士，也只能为卜内门公司一出街伙计而已，可不哀哉。
　　陈博士的话
　　连日不停留的游得有些疲乏了，搭夜车倒是休息的大好机会。一觉醒来，太阳已上得很高。今早同车中又新来一位乘客，他见我略通日语，就拿一张日文的电报问我。原来这位就是陈达博土，电报是他的朋友在京城打给他的，我们各道来由，遂知道陈博土本来也要往游金刚山，因找不着伴侣，游兴顿减，所以自己改道往平壤吊古，昨夜二时后上车来的。
　　平壤是朝鲜最古的大都会，名胜古迹极多，现在人口有二十五万，乃西鲜第一商埠，又居四通八达的要冲，近代各种工业甚发达，一般人皆视为将来的大工业地。交通已极发达，有火车，电车，汽车等，市外又有大同江之水运，至为便利。甲午之役，此地为最后决胜负的战场，当时我国军队被困于此，主将某某某守城多日，援绝与城俱亡。残垒中的柱木射满枪弹，至今犹存。三千年前走出国的箕子，他的坟墓也在这里。庄君说：＂不游平壤乃此行之大憾。＂
　　火车狭小，不比输船有广大的场所，可散步，瞻眺，或游戏。所以在长途火车中无论怎样勤勉的人，都以谈天唯一消遣良法，我也得到这机会和陈博士谈论甚久。
　　陈博士极咒骂中国人的不争气，他说：＂中国的国势不振，完全归要于国民的不好， 因为外国是讲道理的，假使我们国民能够自强起来，事事守文明的法则去干，则外国人自不敢负我。 ＂（小编不敢苟同）
　　我说：＂不先从废除不等约条做起，国际地位恐怕很难提高吧？＂
　　他说：＂不在乎此，救国要从实际做起，所谓实业者就是做学问，十多年来的国民，尤其是一般血气未定的青年，他们不肯认真求学，天天空喊救国，所以国就越救越糟。两三年来，这种颓风稍为挽回了，大抵觉悟的青年都了澈空喊是不足教国的，因此就要埋头读书。＂
　　这些话和我所问的有些离题了，所以我再说：＂我的意思是各国用不平等的条约把我们捆着，一切的权利要任他们夺取，我们要图强非先废除不平等条约不可，因为不平等条约存在，我们无论要发展什么事业都要受着阻碍的。＂
　　他不很服气地神态说：＂不平等条约固然要除,但是中国人不争气的地方固不尽是为不平等条约所束缚的，譬如你是刚从日本回来的，你应该会晓得我国的留日学生怎样的不争气吧。以我所见过的，肯用功的学生十无一二，假使我有权力，至少要裁汰百分之七十，这就与不平等条约无关了。＂
　　留日学生固然堕落不堪，我也无辞以辩，不过中国学生到日本读书，样样都要受他们操纵，那也不能说于不平等条约无关。但是我也属留日学生，虽然只是短时的，对此已不好再辩了。于是我就转了话头问道：＂清华的学生很好吗？＂
　　他答说：＂不？清华对学生总算较有约束，可是，假使我有权力，至少还要淘汰百分之三十。我向来对学生不作高谈阔论，譬如他们是来跟我学经济学的，我就教给他经济学，各人有各人的学问，各人有各人的职守范围是不对的呀，你对于我的咒骂中国人觉得不舒服吗？我自己也在伤心，无如事实是这样，就不得不这样的说，你看吧，现在我们所搭的南满铁略二等位这样的干凈，招待这样的周至，就是三等位都很舒服的。你不久就要换车往北平了，那二等位简直够不上满铁的三等位，非乘头等你就不要想有寝台，而且有种种的紊乱情形足使你头昏，你可相信吗？然而现状虽然是这样，国家的前途却有希望！＂
　　后来我们又谈到胡适之先生，他问：＂你对胡先生作何感想？＂我不待思索就回答：＂胡先生还是专讲哲学，少谈政治为好。＂陈博士像颇韪我的话。
　　鸭绿江
　　鸭绿江源于白头山，是我国与朝鲜边境天然的界限。在我国这边是安东县，在朝鲜那边是新义州。
　　安东商埠系于日俄战后开拓的，我国的东边道尹公署也于那时由凤凰城移置于此，南满铁路的安奉线由此起点，经苏家屯而达奉天。著名的鸭绿江材木，编成木筏，沿江流下，直达安东，再由水路或陆路运出各国。
　　现在鸭绿江沿岸的材木已经采伐告尽了，斧斤已侵入于长白山的密林。树木的种类有松、榆、胡桃等，林域有二百方里。鸭绿江各支流及浑河诸流，纵横流过森林中，放筏甚便利。
　　鸭绿江的铁桥长三千零九十八尺，中央敷设铁路，两傍为步道，朝鲜奉天间的直通列车每日往复四次，桥之中部作十字形，捩动机关，即自转动以供上下船只之航行，工程大有可观。
　　东三省和朝鲜间的总差有一小时，譬如新义州是十二时，过了鸭绿江桥一入安东界，反为十一时了。往来的旅客经过鸭绿江都要麻烦，从朝鲜入中国的到安东站行李要搬下来受海关检查，从中国入朝鲜的到新义州站也是这样。我在东京听人家说这检查非常严厉，所以连书都不敢多带，其实检查的目的物只是漏税的东西，如烟酒之类，古玩或者也在课重税之列，因为庄君所买的负薪读书童子像，价只四元，两眼像老鼠的关员如大功告成的样子，把他从皮箱底拉出来问：＂这买多少。＂庄君答：＂四元。＂又问：＂还有吗？＂又答：＂只此而已。＂遂放下去。至于书类，安东这边是不检查的，新义州那边是怎样则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