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玛吉阿米出来后，沿路消食一路随走随看，发现了一个免费景点，清朝驻藏大臣衙门，原址复建翻修的，这栋建筑在八廓街上显得很突出，因为屋顶建筑风格是汉族的，黄色的琉璃瓦顶，墙面却是藏族风格，白色墙面，装饰着彩色帷幔。馆内的格局和摆设则几乎全是汉族的了，馆内复原了驻藏大臣联豫的大部分生活场景，有不少雕塑。其中一个是联豫正在写字，旁边一个美丽的藏族少女微笑着垂手而立，两条长长的粗黑麻花辫从肩膀垂落。从馆内的信息牌上了解到，这藏族少女原来是联夫人。 这红袖添香的场景立刻引发了我脑中一连串的八卦想象–这其中肯定有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出了驻藏大臣衙门，扫街式地全逛了一遍，回到了大昭寺广场，发现才不过三点多钟，我决定开始找工作。我沿着来时路往回走，准备先回青旅歇一歇，但才出了大昭寺广场，就发现一家画廊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启事，招的是销售员，要求会英语。 我早上过来大昭寺时走的是马路对面，所以没看到。 我便走进店里询问，看店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听说我要来应聘，便指着马路对面一家珠宝店:＂你去那边问一下老板娘。＂ ＂那家珠宝店也是同一个老板的吗？＂ ＂对，她现在就在那边。＂ 我依言过去，珠宝店店面不大，不过三四米宽的门面，在这条商业街上几乎一整排都是珠宝店，这家小店夹在其他一众装潢得很气派的大珠宝店中间，却反而更吸引眼球，因为墙面上也挂了很多画作，相比那些一味用珠光宝气晃人眼睛的珠宝店，仿若一个有点清高的艺术家，气质卓然不群，立刻就突显了出来。 我过去的时候，不大的门店里坐了不少人，一个女人正在穿佛珠，面前的小托盘里，装满五颜六色的珠子，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旁边等待，不时提出要求，指定接下来要用什么珠子。 穿珠子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年纪，女孩子们的要求时有反复，她似乎在强力地压抑自己的不满，但到底是生生地忍住了。 站在柜台里面的是两个男孩子，见我进店，便招呼我，听说是来应聘的，便让我在旁边坐着等一会儿，因为老板娘在忙。 老板娘显然就是正在穿佛珠的女人。 我在屋子一角的长椅上坐下来，边等边看她穿佛珠，对于女孩子们的要求，她有时候同意，有时候会拒绝，然后找出替代方案，看得出她已经在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不要太生硬。她手上那串佛珠已经完成了大半，到了收尾阶段，已经能看出成品的样子。这老板娘也许是个艺术家，因为她手里的作品确实比大街上琳琅满目的藏饰来得有格调:显得更简约更现代一些，但是仍旧能够看得出藏族风格，要做到这样，肯定是需要很高的美学素养的。 在等待的过程中，一只白色的小狗很不认生地爬到了我的膝盖上，我摸了摸它的头，它干脆趴在我腿上了。 我等了差不多半小时，老板娘才最终完成了那串项链，客人都走后。她如蒙大赦地呼了一口气:＂总算弄完了，真是费事！＂ 看到趴在我腿上的小狗，便叫它:＂小白，下来！怎么跑人家腿上去。＂小狗一听到她的叫唤，便站起来溜下去了。 我急忙站起来:＂没事，它一点都不认生，挺可爱的。＂ 她刚才一直压着脾气穿佛珠，我没敢插话，此时才说:＂你们这是不是在招销售员？＂ ＂对。＂ ＂我想应聘。＂ 她便开始问我的情况。我知道这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岗位一般最大的问题就在人员流动性上，所以我已经都盘算好，如果应聘成功的话，就在这里做六个月，期间可以利用假期去把拉萨的景点逛一逛，然后攒点钱去下一站。不过妈妈的六十大寿生日在十月份，我肯定得回去，不然打工旅行的事就不可能瞒得住。但那距离现在也还有几个月，我到时候再请假也不迟。 老板娘问我时，我照实说了。她似乎能接受半年的期限，只是说十月份请假的事情，得到时候看情况再说。我当然没有异议，在同一个城市待六个月本来就是我为了争取上岗设定的最长期限，如果只做三个月就走又能拿到工资，我求之不得。 老板娘跟我说了上班时间和薪水:每周调休一天，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工资是3000。包午餐和晚餐，住宿也可以解决，但是目前宿舍的床位暂时还没腾出来，我还得等几天。我安顿好后，第二天直接过去上班即可。 一切敲定，我立刻就回青旅退了房，到离画廊更近的地方找旅馆，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一家，价钱也差不多，这家旅馆的屋顶还有一个挺宽的大平台，拉萨没什么高建筑，所以地势稍高一点就走很好的视野，在平台上可以看得到远方的雪山，印在蓝色的天幕下，标志性的拉萨风景。 我入住的时候，十几个人的床位房仅我一个人入住，洗手间十分简陋，淋浴头要很久才能放出热水，但好歹是能洗澡。我已经意识到南北方的差别，水资源匮乏加上习惯问题，本地人并不会像游客一样每天都洗澡，所以在住宿费实惠的青旅，设施方面不如高档酒店完善在情理之中。 第二天一早，我大早就醒了，收拾妥当出门，准备在街上找个早餐店吃了早餐再去报道。新入住的青旅离画廊不过十几分钟的路。街边的店铺有些已经开张，有些在准备，人不多不少，清晨高原城市苏醒的节奏也是悠然的。 我选了一家人很多的早餐店进去坐下，点了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便花去了十块钱。比起昨天在玛吉阿米二十块一大壶的奶茶，这实在是贵得很，但可能是高原地带，物资运输不易吧。下次我得找点便宜的吃，我想，小笼包豆浆什么的，在杭州吃，比这美味得多，还便宜，非上赶着到高原来花高价吃平原地区能吃到的，不符合穷游精神。老板娘还没到，卷闸门紧闭着。我只得又去大昭寺广场溜达一圈，回来时经过珠宝店对面的一家旅行社，看到上面的广告，去纳木错等景点的价钱，线路，时间，价钱三五百不等，时间则至少是两天，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报名去玩两天，现在这份工作是单休，肯定不够，我可以连上两周再拼个假，就是不知道老板娘准不准。 时值七月，拉萨早晚温差很大，我出门时穿着厚外套，这时候阳光灼热，晒得热起来，不过好在走到珠宝店门口时，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那里，老板娘和店里两个小哥正在往店里搬东西。 我急忙过去帮忙，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之后，老板娘给了我一件衣服让我穿上，我一看，是和店里面小哥们身上差不多的原色麻布盘扣衫，算是店里的工作服。 这工作服比起星级酒店的正装，好看多了，穿上后整个人看上去和店里格调很搭。 我穿上工作服往柜台后面一站，好几个客人进店抬头看到墙面上的原创画作，都问我:＂那是你画的吗？＂ ＂不是的，是本地的画家们画的，放在我们这里代为出售。＂我淡然地微笑着回答，心里感谢工作服带给我的艺术气质。 店里没有客人时，老板娘就跟我交待工作:门口石槽里的鲜花每天清早需要换水，墙面上陈列的耳环和项链晚上要拿下来放到玻璃柜里，店里没有客人时，可以自己珠盘穿佛珠，佛珠穿一串一块钱… 这些都是我挺喜欢的活，尤其穿佛珠，可以自己搭配，也可以编手链。 第一天珠宝店人并不多，老板娘眼睛也很毒，看得出什么样的客人是诚心想买的，这种时候她一般亲自接待，也顺带让我学习销售技巧。 这一天，我和几个店员大部分时间都在穿佛珠，大家一边穿珠，一边聊天，很快就完成了信息交换的过程。 我的经历和行为，在我日常的生活环境中挺出格，但是在拉萨随便一个小店里，就泯然众人，并无出奇之处。大家并不觉得我如何另类，毕竟拉萨由一个人迹罕至的高原之都，商业发展到今日这种程度，来来往往尽是些爱闯荡的人，在拉萨待久特，他们什么人没见过。 加上我，店里一共有五个店员，一个是小达，是个达州小伙子，在店里工作有些年头了。另一个男孩子小袁，是个高中毕业生，今年才考上大学，现在在做暑假工。还有一个女孩子，是藏族人，小珠，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处于迷茫期，在老板娘这里工作了三个月，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正式工作，打算要走。还有一个女孩子欣欣，也就是前一天天我在对面画廊问询的店员，竟然是香港的高中生，才不过十九岁，参加完升学考试，便利用暑假到拉萨来打工旅行。 老板娘还特意让欣欣来试我的英语，我们两人用英语对了几句，就客气地互捧了一番。欣欣说觉得我的英语比她的好，我说太客气了，还是你更厉害，你才多大啊。 我是真心佩服这孩子，我十九岁时，还只是个小镇做题家，哪里说得出一句十个单词以上的英文，更不要说一个人孤身到拉萨来打工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