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档案一个长达14000米的凶案现场

　　临死之前，他跨越了一条河、两座城市，脱掉了裤子和袜子……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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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东北，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
　　但抵达现场的警员，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报警人是在墓地里发现的尸体——墓地里有尸体本是常事，有什么值得报警的呢？
　　蹊跷就蹊跷在，尸体并没有被埋在土里，而是挂在了树上。
　　墓地的大树（示意图）。图源：PEXELS
　　死去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被发现时，他吊坐在树杈上，脖子上套着一圈皮带，皮带的另一端则固定在另一个树杈上。男人的上半身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运动衫，下半身却只穿了一条紫色的裤衩，他的脚上也没有穿任何鞋袜。男人的衣着充满了违和感，但更让人疑惑的是，他的脸上满是血污，腹部还有一道纵向的伤口，但地面上却没有任何血迹。
　　很显然，这些伤痕不是在这棵树旁造成的。
　　那这里会是他死亡的第一现场吗？
　　空荡荡的墓地里，忽然出现这么一具诡异的尸体。任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更让当地警方头疼的是，他们问遍了附近的村民，却没有一个人认识死者。
　　这个陌生人怎么会突然横尸在这里呢？
　　故事发生在1970年6月13日，是记录在册的真实案件。
　　发现尸体的现场，是吉林省长春市某地的墓地。警方很快开始了调查，法医的尸检也迅即展开。
　　今天就让我们走近解剖台，围观这次尸检。
　　看看你是否能从尸检报告中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因为尸体被发现时，是被吊在树上的，所以我们先来观察死者的颈部。
　　死者颈部甲状软骨上缘的皮肤，有一条宽度为2.5厘米的淡褐色索沟（索沟是绳索在皮肤上留下的勒痕），兜住弧（也就是绳索承担重力的地方）在颈前部。
　　绿色箭头指的地方，就是甲状软骨的位置。图源：不详
　　在索沟的中线上有5处直径为0.25厘米的点状出血，这些点状出血的间距，和现场树上发现的那根皮带的皮带孔的间距是一样的。这意味着，造成这条索沟的绳索，的确就是这根皮带。此外，死者的会厌、咽后壁和气管粘膜都存在淤血，并有散在的出血点。
　　检验完颈部，我们继续看看死者身上的其他损伤。
　　还记得我们说，死者被发现时满脸血污吗？
　　法医进行尸表检查时，发现这些血迹已经凝结成了干血痂，流向是从上向下。
　　那么，头部到底存在哪些伤口呢？
　　在死者前额的正中部，法医发现了一处皮肤的缺损。这处缺损的面积大概有9*7厘米，由三个互相融合的表皮剥脱区组成，中间还有一个小的挫裂创口（还记得挫裂创是什么吗）。创口周边的皮肤出现了红肿，并且我们可以观察到有皮下出血。
　　死者右侧面部及眼睑青紫肿胀，有明显的皮下出血。右头顶以及颞部有面积为16*14厘米的帽状腱膜下出血。颏部（也就是下巴）右侧皮肤有1.5*1厘米的表皮剥脱。
　　头部损伤位置的示意图。图源：体书
　　打开颅脑后，法医没有发现异常。
　　我们继续解剖腹部。
　　腹部的纵向创口，存在于腹部的正中线，在肚脐上方13厘米处，创口有2.5*1.5厘米的大小，创缘不整齐，创腔里有明显的组织缺损。创底深入到皮下脂肪组织中，形成了右上左下斜行的创道。创道长4厘米，没有贯通腹壁进入腹腔。
　　创周的皮肤有上宽下窄的半月形表皮剥脱区，大小分别是1*0.2厘米和0.7*0.2厘米。
　　这段来自法医报告的文字，详细地描述了创伤的形状、深度和特征。我们都知道，创口可以传达出很多信息，比如帮助我们确认凶器，也可以帮我们还原出致伤过程。这段报告的信息量很大，你们可以先自己消化一下。
　　最后，法医检查了全身其他部位。发现各脏器淤血，心血呈紫红色流动状，两小腿和足底都有散在的表皮剥脱和出血。法医采集了死者的血型，做了登记。
　　至此，这份检验报告的重点内容就结束了。
　　现在，该到你提交法医鉴定结果的时候了。
　　索沟的特征，意味着什么？脸上的伤口，意味着什么？颅脑没有其他异常，意味着什么？腹部的伤口特征，意味着什么？足底的痕迹，意味着什么？如果把这一切和发现尸体的现场情况结合起来，你可以判断出死者的死因，还原出案发经过了吗？
　　思考十分钟，再接着往下看。
　　到揭晓真相的时候了。
　　要判断案件的性质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需要确认，导致这位男性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通过颈部和气管的情况，可以判断出本案中的死因是窒息。那么，树上的男人究竟是被人勒死的，还是自己缢死的呢？
　　在之前的更新里，我们提到过，判断勒死和缢死，最直观的办法就是看索沟。法医通过索沟的条数和深浅，可以分析出受力的模式，从而进行案情性质的判断。
　　拿灵魂画手老秦的插画来说明一下。
　　如果是缢死，A处受力，此处的索沟就会比较深，B处不受力，这里就没有没有索沟，或是索沟比较浅。但在勒死的情况中，因为绳索需要缠绕在脖子上，所以受力比较均匀，脖子一圈的索沟深浅也基本上比较一致。如果将勒死的尸体伪装成缢死的现场，就会出现两种深浅不同的索沟。
　　那么，这个案子里的索沟情况如何呢？
　　很显然，上文的尸检结果里提到，颈前部（也就是示意图中的A处）有明显的强受力痕迹，而且索沟只有一条，痕迹和皮带的痕迹相符合，那也就意味着，死因的确是缢死。
　　再看看其他损伤是怎么造成的。
　　死者头部和腹部的外伤都不严重，不足以致命。
　　腹部的创口是被某种非致命性的钝器扎伤的，从创口的方向和深度来看，符合死者自伤的特征。头面部的伤口，也是被某种非致命性的钝器自伤的。因为颅内没有异常，说明没有致命性外伤、出血，也排除了摔跌造成的对冲伤。
　　所以，死者应该是在对自己的头部和腹部进行伤害后，发现无法致死，最后才选择了上吊自杀的方式。
　　小腿和足底的皮肤轻微损伤，结合尸体发现时的赤足情况，应该是由光脚走路导致的。这意味着，在死亡之前，死者有过赤足的行走轨迹。为了确认死者的行动路线，找到凶器和其他物证，警方发动了当地的群众，开始了排查。
　　这一排查，散落的线索终于渐渐汇聚在一起。
　　人们先是在隔壁县的某个小树丛里，发现了死者的黄帆布挎包，然后又在离这里有1500米远的另一处林地里，找到了死者脱下的上衣……搜索圈一路扩大，他们找到的死者衣物也越来越多。
　　死者的裤子在麦田里被发现，全都被水浸湿了，裤子上沾着从上往下滴落的血迹，血型与死者是吻合的。裤袋里还塞着死者的一只袜子。后来，另一只袜子在下游的水里被人打捞了出来，同时被捞起来的还有一个属于死者的笔记本。
　　岸边的田地里，死者被水浸透的鞋子也被找到了。
　　此外，人们还在某处土地上发现了可疑的血迹和一块沾血的砖头，经过鉴定，这正是死者用来砸伤自己脑袋的凶器。
　　至此，除了造成死者腹部创口的凶器还下落不明，大部分的痕迹物证都已经被搜集齐全。
　　死者的行动轨迹被串了起来，他的身份也浮出了水面。他姓刘，A县人，今年33岁，刚刚失恋，的确存在自杀的动机。
　　而且，案发当天，他曾经被人目击到面部带血、精神恍惚地游荡在田间。
　　这个忧郁的失恋青年的死亡之路，也便清晰了起来。
　　赤足过河（示意图）。图源：PIXABAY
　　当天，他本来是因公出差，挎包里还放着单位开具的外调材料和介绍信。
　　但或许是一直沉浸在恋爱失意的痛苦之中，出门后，他觉得人生已经了无生趣，索性在小树丛边丢弃了挎包，开始了自杀之旅。
　　他先是脱掉了上衣，穿着鞋子和裤子涉水过河，走到了B县某屯子附近的一块空地，捡了一块砖头，开始砸向自己的脑袋。但往脸上拍砖的结果，除了让自己血流不止，似乎并不能一招致命，于是他又有了别的想法，他再次渡河，返回了A县境内。
　　或许是湿漉漉的裤子和袜子，让他行走不便，他便在一处麦田里脱掉了鞋子和裤子。之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再次涉水过河。这回，他来到了C县境内，在墓地边发现了那棵大树。在这里，他用皮带了结了自己。
　　腹部的创口，可能是用树枝一类的钝器扎伤的，但因为没有找到相应的凶器和痕迹，所以到最后也难以确认腹部自伤是他在哪段路程中发生的行为。
　　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这个迷茫的青年，从丢掉挎包开始，一直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来回徘徊了两万多米的路程。整个自杀现场的物证线索连起来，组成了一个全长14200米的案发现场，中间甚至跨过了两座城市和一条河流。这个真相，令人慨叹之余，也充满了唏嘘——对他来说，人世间的最后一日，实在是太过痛苦和漫长了。
　　一个人为了求死能做出多疯狂的事？
　　除了跋涉两万多米，自杀者们也可能会做出一些常人看来难以置信的举动。
　　某年的大年初三，一个49岁的男人在家中惨死，身中几十刀，其中前颈的刀口，深到可见喉管，整个脑袋在各种刀伤的作用下，几乎摇摇欲坠。经过了尸体的检验和现场的调查，警方最终认定，这位男性是死于自杀。
　　当时这个结果让很多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此惨象，竟然是自杀？
　　老秦为此专门做了一次科普，把自杀者的应激状态和试切创都做了一番解释。真相澄清之后，再回顾这个案子的惨烈现场，不禁让人为这位死者离世的方式感到惋惜。
　　自杀，是让人感到特别可惜的一种死法。
　　我们理解那些因为疾病、遭遇或心理问题而走上绝境的人，但我们也更希望通过多一些关爱，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避免自杀事件的发生。毕竟，只要活着，就还有解决问题的希望。
　　但有时候，自杀事件却是冲动和无知的结果。
　　就在刚刚过去的十月里，有个22岁的年轻人，因为和父亲发生了争吵，一气之下，当场喝了农药。家人赶紧将他送往医院抢救，但因为农药的毒性太强，尽管医生们竭尽全力治疗，还是没有救回他的生命。
　　同样的悲剧还发生在孩子们的身上，15岁的初中女生，因为用手机的问题和父母产生了争执，被父亲甩了一巴掌之后，她直接从19楼跳了下去，终结了年轻的生命。
　　他们的死亡，来得如此仓促，也如此轻率。
　　这种拿生命来赌气的自杀行为，除了让亲人心痛，旁人惋惜，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他们都不明白他们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死亡是无法回头的单行道。图源：PEXELS
　　死亡看上去是逃避问题的方式，但逃避掉的不仅仅是问题，也是人生。
　　跨过三次河流的年轻人，如果他还活着，也已经82岁了。当时分手的恋人，也已经垂垂老矣。如果当时他放下了，重新开始了，说不定已经儿孙满堂，拥有了另一段故事和回忆；
　　而那个22岁的年轻人，在病床上的最后时光里，除了感受到身体的痛苦，更多的恐怕是不甘，但死神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那次争吵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再过几十年，谁又会记得谁对谁错呢，人们只会记得那个冲动的年轻人，付出了让人心碎的代价；
　　15岁的女生，拥有一个暴躁的父亲，也拥有一段压力重重的青春期。如果她一直往前走，总有一天可以长大，独立，成熟，自由。可惜，她等不及遇见未来的自己，人生就匆匆关机，青春的伙伴们还会继续成长为大人，只剩下她永远停留在过去……
　　死亡是一切的结束。所有想做的事，都不再有机会开始；所有想见的人，都不再有机会重逢。你再也没有机会翻过山丘，看到只属于你的风景。
　　有人说，死亡是对生命最精准的教育。
　　看了这么多死亡的案例，对你来说，生命意味着什么呢？你希望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最后，再留几道思考题，一起复习一下：
　　（1）碎尸可能是自杀吗？
　　（2）捆绑手脚、缠绕口鼻的尸体，可能是自杀吗？
　　（3）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需要考虑哪些因素？
　　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分析。我们下期见~参考资料：
　　1. 《一例长达28华里的自杀现场》，长春市公安局麻永昌、韩忠润；
　　2. 《逝者之书》（出版准备中），法医秦明著
　　主稿人：包包；编辑/题图：鲁鲁修；质检：笑言；排版：CC；顾问：我在你左右
　　题图图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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