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这将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6岁的儿子。 本文约6092字，阅读时间约8分钟 5月的纽约清晨，天气正好，让人心情愉悦。 对朱莉来说，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她站在家门口，看着6岁的儿子伊坦·卡利尔·帕兹（Etan Kalil Patz）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认真地背上书包，戴上他最喜欢的飞行员帽，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我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自己去坐校车了。＂ 伊坦稚气地宣告着。 6岁的伊坦稚气未脱。图源：参考资料1 朱莉点点头，目送他独自走上那条前往校车车站的街道。毕竟，校车车站离家只有一百多米，两条街道的距离。伊坦之前已经尝试过自己上学了，她相信自己的孩子没有问题。 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自己，像雄鹰那样自由地展翅翱翔。也许有一天，他再也不会需要自己了……和很多母亲一样，朱莉为孩子的独立感到骄傲的同时，也难免有一点小失落。 幸好，他现在才6岁，还没到离巢的时候。他们母子俩还有很多年的时光可以一起度过。朱莉这样安慰自己。但她并不知道，1979年5月25日的这个早晨，将会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伊坦不光走出了她的视线，更走出了她的生命…… 很快到了下午，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朱莉在家准备着晚餐，等待伊坦放学回来。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口却静悄悄的。以往这个时候，伊坦早已经活蹦乱跳地跑进家门了，就算他想在放学后找其他孩子玩耍，也一定会先回家告诉妈妈一声。 朱莉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敲开邻居的家门，想问问他家的孩子有没有回来，却得到一个让她更加心慌的消息：伊坦早上根本没有去学校上课，他甚至没有登上校车！ 也就是说，在伊坦离开家之后，在那条短短一百米的上学路上，他竟然失踪了！ 而学校的老师上午就已经发现伊坦没有来上学，却大意地没有打电话问问伊坦的家长，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校长。一整个白天，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没有任何人试图寻找过伊坦。 从早上8点左右伊坦出门，到朱莉发现他失踪，已经过去了近8个小时…… 朱莉颤抖着拨打了报警电话。伊坦的父亲斯坦利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也迅速回到家中。 警方很快展开寻人搜索，伊坦的家人和邻居也都参与其中。 警方发布的寻人启事。图源：参考资料1 朱莉向所有人反复描述着伊坦当天的衣着特征。 她清晰地记得儿子头戴黑色的飞行员帽，身穿蓝色的灯芯绒夹克，蓝色的短裤和蓝色的运动鞋，运动鞋上还绑着荧光色的鞋带，他背着的蓝色布书包上还有大象的印花。每一个细节，都印在母亲的脑海里。她甚至感觉自己还能闻到儿子那头松软的金色短发的味道。 她无法想象，失踪的8个小时里，她的伊坦到底遭遇了什么…… 雪上加霜的是，搜索行动开始没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大雨不仅洗涤了这座城市，更抹去了有关伊坦的痕迹，这给搜索行动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在雨水的冲刷下，警犬们失去了方向。 那个漫长的夜晚，上百人一起搜索也没能找到伊坦，这个6岁的孩子仿佛人间蒸发了。 天亮后，寻找还在进行。 伊坦失踪的新闻登上了各家报纸，从伊坦家所在的曼哈顿苏豪区到整个纽约市，人们都密切关注着这个案子的进展。伊坦失踪两天后，曾有人声称自己见过一个和伊坦长得很像的男孩。在这个路人的记忆里，那个男孩曾和一个40岁左右的金发男人走在一起，不过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伊坦。 警方跟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却一无所获。 伊坦好像在纽约这个大都市里人间蒸发了。 接下去的数周里，大规模的搜查仍在伊坦家所在的纽约曼哈顿苏豪区进行着，可终究没有任何结果。警方曾怀疑过帕兹夫妇，但调查结果显示，伊坦的失踪与他的父母无关。 人们怀疑，伊坦会不会已经被人带离了纽约？于是，寻人的范围一再扩大，整个美国都在为这个男孩揪心。有商家想出了一个主意，因为美国人有日常饮奶的习惯，每天都会有新鲜的牛奶被送到各家各户的餐桌上，所以他们提出把伊坦的照片印在牛奶盒上，这样，见过伊坦照片的人，就会记住他的模样，万一他们见到了伊坦，也能及时联系警方。 伊坦成为了第一个＂牛奶盒男孩＂。 牛奶盒上的伊坦照片。图源：美国摄影视觉文化中心 从伊坦失踪的1979年到1985年，6年时间里，美国的1600家牛奶厂商中，有700家都参与到了失踪孩子的寻找工作中，他们把失踪孩子的照片印刷到牛奶盒上。在网络还不发达的年代里，这种方式帮助了很多丢失了孩子的家庭。 牛奶盒上的其他失踪儿童照片。图源：新闻有态度 在搜索伊坦的过程中，人们发现，美国各州执法部门之间的协同合作还非常少，甚至也没有专门的全国性部门来协助调查失踪人口，这些长久以来的弊端因为伊坦的失踪而被揭开。而学校在儿童安全问题上的处理漏洞也开始被人们反复讨论。伊坦的案子震动了整个美国，也让政府意识到需要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去应对这类情况的再次发生。 于是，1983年，伊坦失踪4年后，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宣布将伊坦失踪的5月25日定为全国失踪儿童日，并在全国范围内组建了相关部门，专门应对儿童失踪的问题。这一套体系很快被加拿大、欧盟等国家和组织所借鉴。最终，5月25日成为了国际儿童失踪日。 但即使伊坦成为了全美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生死和去向，却依然是个谜团。 直到伊坦失踪6年后，一个42岁的男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1985年，接手伊坦失踪案的检察官偶然发现，一个名叫何塞·安东尼奥·拉莫斯的波多黎各裔男子很有可能与伊坦失踪案有关。 出生于1943年的何塞时年42岁，曾有多次对儿童实施性侵的犯罪记录，他选中的目标都是和伊坦年龄相仿，且头发颜色类似的男孩儿。根据这条线索，警方立刻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这一调查，他们发现何塞果然有些可疑。 在伊坦失踪的那天，何塞曾经诱拐过一个长得和伊坦有些相似的男孩。 当时何塞用一些小玩具做诱饵，把一个小男孩带回了家中，想对他实施侵犯。然而因为男孩的反抗，他没能得逞。在何塞的供述里，他最后把男孩送到了地铁站，那个男孩说自己准备去华盛顿的亲戚家。但何塞不能确定那男孩是不是伊坦，他只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过任何人，包括那个男孩。甚至在伊坦失踪一事曝光后，他还和周围的邻居一起参与了搜查。 可伊坦并没有亲戚住在华盛顿，难道这只是何塞为了逃脱罪名而撒下的谎言？ 就在警方试图查证何塞供述的真实性时，有人提供了这样一条消息：何塞认识曾经帮帕兹夫妇接送过伊坦的保姆，还清楚地知道伊坦上学时的情况，包括校车的行驶路线。 种种迹象表明，何塞很可能就是带走伊坦的人！ 何塞。图源：美国广播公司 这似乎是警方和伊坦的家人离真相最近的一次，然而警方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起诉何塞。没有凶器，没有尸体，甚至没有案发现场……即便何塞真的就是凶手，人们也拿他没有办法。 在纽约，像伊坦这样的失踪人口，一般失踪超过7年就可以由家属申请宣告死亡。 不过，帕兹夫妇一直期待着伊坦回家，直到伊坦失踪22年后，帕兹夫妇才提出宣告死亡申请。 2004年，帕兹夫妇向何塞提起民事诉讼，法院判决何塞赔偿夫妇二人200万美元，这似乎也给该案画下了一个句点。 可对于失去了孩子的夫妇二人来说，伊坦的失踪是他们心里永远的痛。作为伊坦的父母，他们更希望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虽然在伊坦失踪案上，警方因为证据不足，不能追究何塞的刑事责任，但何塞也没有逃过牢狱之灾。后来，他因为另外一起猥亵儿童案而被判处20年监禁。 在何塞服刑的20年里，每到伊坦的生日及失踪日，伊坦的父亲斯坦利就会给何塞寄去一封信，信里是伊坦的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的背后，还有一句话：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尽管如此，何塞一直坚称，自己从没杀过任何人。 当然，那200万美元的赔偿金他更是一分钱都没有支付。 找不到伊坦，唯一的嫌疑人也不承认与该案有关，至于证据更是一点也没有……伊坦失踪案，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结案。多年以来，放不下该案的除了帕兹夫妇二人，还有警方和检方。 2010年5月25日，检方决定重启对该案的调查。 此时，伊坦已经失踪31年了，如果他还活着，也应该是37岁的中年人了。人们希望能够借助科技的进步，利用新的案侦手段找到线索。哪怕不能把伊坦找回来，但至少也该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何塞已经在监狱里度过了漫长的20年刑期，但对于警方和伊坦的父母来说，伊坦的失踪案一日不破，他们一日都不能安心。如果何塞真的杀害了伊坦，他就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相应的后果。 重启调查后，警方果然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他们把目光投向了伊坦家附近的一个地下室。据说，伊坦失踪前曾经来过这里，而伊坦失踪不久后，这个地下室就被重新翻修了…… 2012年4月，警方搜索了这个地下室。 这是一个木匠的工作室，平时也当仓库使用。据木匠所说，伊坦在失踪的前一天，确实来过这里。那天伊坦帮他搬了些小东西，还帮忙跑跑腿，所以他给了伊坦1美元作为报酬。当然，这个木匠并不是何塞，和何塞更没有任何关系。 木匠的工作室，此图仅为示意。图源：Thijs van der Weide from Pexels 因为地下室曾经翻修过，所以警方在搜查的时候更为仔细，不大的空间就花了4天之久。然而他们最终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伊坦的痕迹。 究竟是消息有误，还是他们漏了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线索，竟然又断了！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女人忽然主动向警方提供了一条爆炸性的线索： 她的哥哥就是杀害伊坦的凶手！ 这个女人叫诺玛·埃尔南德斯，她的哥哥并不是那个木匠，也不是连续20年收到斯坦利信件的何塞，而是一个名叫佩德罗·埃尔南德斯的男人。 佩德罗·埃尔南德斯。图源：参考资料4 诺玛告诉警方，她哥哥佩德罗在教会做告解时，曾经说过是自己杀害了伊坦。当时听到告解内容的除了自己，还有教会的领导人和其他几个教友。 听完这令人惊讶的坦白后，诺玛不知道是因为良心不安，又或是被警方的锲而不舍所打动，决定不将秘密带入坟墓，而是告诉了警方。 警方很快着手确认消息的可靠度。 他们发现，伊坦失踪那年，19岁的佩德罗正好刚搬去曼哈顿苏豪区居住不久，他当时在一家杂货店工作，而那家杂货店的地址，就在伊坦每天都要走去的校车站附近。 而且，案发一个月后，佩德罗就匆匆搬离了纽约，搬去了新泽西州生活。 佩德罗完全有作案的可能性，但他真的是他们苦苦追寻了33年的真凶吗？ 妹妹的证词，对佩德罗来说非常不利。 警方深入调查后，发现佩德罗患有分裂型人格障碍，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却没有透露更多杀害伊坦的细节。警方只能通过他的叙述，尽可能还原了伊坦失踪当天的遭遇。 那天，伊坦和母亲朱莉告别后，独自走上了前往校车站的路。 到了车站附近，伊坦发现车还没到，或许因为前一天帮木匠大叔干活时得到了报酬，他决定先去旁边的杂货店买瓶汽水，犒劳一下自己。 此时的佩德罗和往常一样，正在收拾店里的货物。 当他看到伊坦走进杂货店时，尽管两人此前从未见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杀了这个陌生男孩儿的冲动。伊坦还太年幼，完全没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大哥哥，竟然有着这样残忍的念头，他听从佩德罗的话，跟着他去了杂货店的地下室取汽水，却没想到佩德罗很快掐住了他的脖子。 被杀时，他离家只有一百来米，离告别母亲，或许还不到十分钟。 伊坦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生命为何如此迅速就凋谢在这个地下室里。佩德罗将他的尸体肢解后，放入冰柜冷冻，之后又分别装进塑料袋和箱子，丢弃到了两条街外的一个垃圾场。 70年代末，美国的垃圾最后通常都是被倒进海里，或是被焚烧成灰烬。 这意味着，无论生死，帕兹夫妇再也见不到伊坦了。 时隔30多年，很多证据都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失。 为此，警方花了几年的时间，想要找到更多线索和证据来指控佩德罗。直到2017年2月14日，曼哈顿法庭陪审团正式裁定佩德罗一级绑架和二级谋杀罪名成立，判处终身监禁且25年内不得假释。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帕兹夫妇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在伊坦失踪的30多年里，有不少人曾联系他们，自称就是他们寻找已久的伊坦。尽管事后证明他们并不是伊坦，但至少让夫妇二人还能抱有希望。也许，他们的伊坦只是不小心走失了，也许，他们还能等到他回家的那一刻。 如今，尘埃落定。 伊坦再也无法回来的结果，成了他们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苦。 但至少，伊坦失踪案等来了真相。 而另两个著名的儿童失踪案，却至今没有结果。 在伊坦失踪案发生的两年后，一个名叫亚当·沃尔什的7岁男孩儿在和母亲芮芙一起逛超市的时候，被玩具区的电子游戏机吸引。就在芮芙将亚当留在游戏区的短短几分钟里，亚当失踪了。两周的时间里，亚当的父母备受煎熬，可当亚当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只剩下一个头颅……（亚当·沃尔什遇害案，详见《7岁的孩子在商场走丢，两周后海上出现了诡异的＂玩偶＂》） 1996年，9岁的小女孩儿安珀在家附近的废弃停车场玩耍时，魔鬼将手伸向了她。当人们在4天后发现安珀时，满身伤痕的她早已停止呼吸……（安珀·海格曼遇害案，详见《从失踪到被抛尸，这个9岁女孩在地狱般的4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伊坦、亚当、安珀……这些孩子的悲惨遭遇，使美国民众对儿童保护更加重视，美国国家层面也为此出台了多项保护儿童的举措和法案。从儿童失踪日到亚当代码、安珀警报，人们在血的教训中摸索前行。 在安珀警报的那期更新里，我们也提到过，中国也建立了寻找失踪孩子的＂团圆＂系统。除此之外，一些商家也将那些失踪儿童的照片印在外卖包装盒或是餐纸上，让更多的人能看到这些寻人启事。 外卖餐纸上印刷着寻人启事。图源：参考资料6 上次更新后，小编也一直在关注自己在手机上收到的失踪儿童警报。我发现，大多数的案子，都会在失踪一两天后结案，这些失联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因为和父母吵架而离家出走，或是去同学家留宿没有通知父母。当父母因为找不到他们而心焦时，他们可能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多大的危险之中。 比起亡羊补牢，其实更好的方法应该是防患于未然。 很多时候，父母的一句＂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更不能随便跟着陌生人走＂就能减少一个家庭的遗憾，而孩子独自出门时应该注意哪些问题，更是家长应该提前沟通的安全必修课。 与其寄希望于这个社会的安宁，等到意外发生之后再来弥补挽回，倒不如提升孩子们的自我保护意识，让警惕成为保护他们的利器。 本期互动话题： 你和家人失联过吗？你觉得防止孩子走失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你觉得最应该教给孩子的安全意识是什么？参考资料： [1]美国全国广播公司：伊坦·帕兹案：杀人犯佩德罗·埃尔南德斯被判终身监禁且25年内不得假释 [2]每日邮报：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刻：伊坦·帕兹的父亲骑着自行车经过失踪儿子被＂杀害＂的地方——夫妇二人对嫌犯的供词表示怀疑 [3]维基百科：伊坦·帕兹、牛奶盒上的孩子们 [4]纽约时报：伊坦·帕兹案罪名成立 [5]新浪新闻：33年了，艾坦你还在吗？ [6]双流电视台：成都双流一外卖小哥，送餐附带一张纸，竟找回了失踪小孩！ 本期题图来源：参考资料1 主稿人：夏小婷；编辑：包包；校对：天空；排版：CC 在本文的最后，小编附上一则来自公安部儿童失踪信息紧急发布平台的寻人启事。 当其他孩子的失踪案纷纷结案时，只有这个13岁的男孩依然下落不明。他已经失踪35天了，希望这篇文章的扩散，能帮他和家人早日团圆。 本文系原创文章，未经授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