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可思议的,女儿的头被人无故换了,虽然是"废物利用",但明知道除了脑袋和女儿毫无关系,居然可以以翁婿相交,而且还把无关女人的头和自己女儿的身体当作有了全尸来下葬。而朱尔旦的妻子也是,被换了头(哪怕原来的不好看),居然也毫无芥蒂。古人想法之开放先进,果然现代人拍马也比不上。 这是讲一个大胆书生和判官结交在判官帮助下换了聪明的心后考取功名又靠着判官换了丑妻子的头。在一众面对陆判战战兢兢的书生对比下,朱尔旦很能了。话说感觉时间线很迷。朱尔旦和陆判相识的时候朱尔旦已经有妻子了,按照古人成亲年龄,他起码也十五岁了,三十年后死去最少也四十五了,然后儿子才五岁!说明最少是四十岁才生子啊。推测他是没有成年的庶长子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担心妻儿无依而回来。 白话文如下: 一、请判官喝酒 陵阳朱尔旦,字小明,生性爽快豪放。但是一直都很愚笨,学习虽然努力,却没有什么成效。一天,文社的人一起喝酒,有人对朱尔旦开玩笑说:"你一直有豪放的名声,如果能在深夜背来十王殿左廊下的判官,那我们就请你喝酒。" 当时陵阳有十王殿,神鬼都是木雕像,装饰得栩栩如生。东廊有立判,绿脸红须,面貌尤其狰狞。有人晚上时曾听到两边廊下有拷打讯问的声音,每个进去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所以大家才用这个来刁难朱尔旦。 朱尔旦笑着站起来,径直去十王殿了。没多久,就听到他在门外大声说:"我已经请来了髯宗师了。" 众人站起身,一会儿朱尔旦背着判官进来,放在凳子上,拿起酒杯倒了三杯酒敬判官。众人看着,瑟缩不安无法安坐,仍请朱尔旦把他背走。朱又把酒倒在地上,祝福说:"门生狂率粗鲁,大宗师请别见怪。我家离这不远,您有兴致了就去找我喝两杯,请别在意人神之别。"然后又背着判官离开。 二、判官赴约 第二天,众人果然请朱尔旦喝酒。到了傍晚,半醉着归家,兴致还挺高昂,于是点灯独饮。忽然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一看,是判官。起身迎接:"啊,我大概要死了。前晚冒犯您,今天来惩罚我的么?" 判官捋着厚厚的胡子微笑着说:"当然不是。昨天蒙你定下约定,今晚刚好有空,就过来履约了。" 朱尔旦非常高兴,拉着判官的衣服坐下,自己起身去洗酒具热酒。判官说:"天气温和,可以喝冷的。" 朱尔旦听从他的话,把酒瓶放在桌子上,跑去让家人准备些干果点心。妻子听说了非常害怕,告诫他别出去了。朱尔旦不听她的,等东西准备好马上就回去找判官。两人喝了好一会,才开始询问彼此姓名。 判官说:"我姓陆,没有名字。" 和他谈典故,应答如流。问他:"知道八股文吗?" "好坏还是能分辨的,阴司里读书,与阳世差不多。" 陆判喝得很多,一次十杯。朱尔旦因为整天都在喝酒,于是大醉,伏在桌子上昏睡。等他醒来,则残烛昏黄,陆判已经离开。 从那以后,陆判两三天就来一次,两人的友谊慢慢深厚,时常抵足而眠。朱尔旦给他看自己的文章,陆判帮他批改,都说文章写得不好。 三、陆判换心 一天晚上,朱尔旦醉了先睡,陆判还在自己喝。朱尔旦醉梦中,忽然觉得脏腹有点痛。醒来一看,陆判跪坐在床前,朱尔旦的胸腔破开,肠胃都在外面,陆判正在整理。 朱尔旦惊愕:"我们没有仇怨,你为什么杀我?" 陆判笑着说:"别害怕,我帮你换颗聪慧的心而已。" 从容的把朱尔旦的肠子放回去,合上他的腹腔,然后又用裹足布把他的腰缠绕起来。都做完后,床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血迹,而腹部稍微有点麻木的感觉。只见陆判把一块肉放在桌子上,问他是什么,回:"你的心。写文章不顺畅,我知道是因为你毛窍不通,刚才我在冥府从千万颗心里面挑了一颗好的,换给你了。留下这个是要拿回去补上的。"说完起身,关门离开。 等到天亮解开布一看,创口已经合起来了,只有一条红线在那。从此以后朱尔旦文思大为进步,过眼不忘。又过了数天,把自己写的文稿给陆判看,陆判说:"可以了。不过你福薄,没有太大的显贵,也就能考中秀才、举人而已。" "什么时候能考中?" "今年必定得第一。" 没多久,秀才得了第一,秋闱(举人)果然第一名。他的同窗素来都看不起他,等见到秋闱的文章,相视而惊,细细询问后才知道他的事情。因此一起请求朱尔旦帮忙介绍引荐,都想结交陆判,陆判同意了。 众人隆重的摆了酒席等陆判。一更才过,陆判来了。红胡须飘动,双眼炯炯有神像闪电一样直入人心。众人吓得茫然失色,牙齿战战作响,渐渐的一个接一个离开。于是朱尔旦和陆判相携回家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朱尔旦说:"之前你帮我洗肠换心,我受你恩惠已经很多了。不过还有一事想麻烦你,不知道可不可以。"陆判请他说出来。 四、陆判换头 朱尔旦说:"我妻子,结发妻子,我不讨厌她的身子,但是,她长得不怎么好看。我想请你动动刀斧(换了),可以吗?" 陆判笑着说:"可以。容我慢慢谋划。" 过了数天,陆判半夜来敲门。朱尔旦急忙起来请他进去。点灯后发现他衣服里包着一个东西。一问,说:"你之前嘱咐我的,不是那么容易物色到。刚得到一美人的头,特意来履行诺言。" 朱尔旦翻开衣服一看,人头的脖子还湿着。陆判催促他快点,别惊动了家禽和狗。朱尔旦担心开门声在夜里很响,陆判过来用手一推,门自己开了。朱尔旦带他到卧室,只见夫人侧卧睡着。陆判把头给朱尔旦抱着,自己从靴中拿出白色像匕首一样的刀,按住夫人的脖子,用力像切豆腐一样切下去,头落在枕头边。又连忙从朱尔旦的怀里拿过美人头放在夫人脖子上,仔细端正后按住,然后拿过枕头来塞在肩膀间。 陆判让朱尔旦把换下的头埋在没人的地方后就离开了。朱尔旦的妻子醒来,觉得脖子间微微发麻,面容有点僵硬,用力一搓,搓下了片片血迹。非常害怕,叫婢女端水洗脸。婢女见到她脸上都是血痕非常害怕,帮她一洗盆里水都变红了,等她抬头一看则完全不是以前的脸,更害怕到了极点。夫人拿来镜子自照,错愕不能理解,朱尔旦进来告诉她。她反复仔细看,发现面容长眉掩鬓,笑靥承颧(有酒窝),像画里面的人似的。解开衣领一看,有一圈红线,而且上下的肤色完全不同。 五、换头疑云 原来之前,吴侍御有女儿非常美丽,还没嫁人未婚夫就死了两个,所以到了十九岁还没出嫁。上元节去十王殿玩的时候,游人纷杂,里面有一个无赖见到她被她的容貌吸引,暗暗摸到她住的地方,乘晚上用梯子翻墙而入,撬门后把婢女杀了塞床下,想强奸吴家女儿,吴家女儿极力抗拒大声呼救,贼人发怒杀了她。吴夫人听到了些动静,叫婢女过去看,见到尸体惊怕到了极点。全家人都惊动了,尸体搬到堂上,脑袋放在脖子边,全家痛哭不已,折腾了整个晚上。第二天官府验尸时掀开被子,发现身子还在头颅却不见了。把奴婢都打了一遍,责怪他们守护不力,以至于让狗把头给吃了。 侍御到郡守那告状,郡守发了限捕令,然而三个月了也没抓到人。渐渐的有朱家换头的传闻传入吴公耳中。吴公很怀疑,派了老妇人去他家察看。老妇到他家一见他夫人,惊骇的回去告诉吴公是吴公女儿。吴公又见到女儿的尸体还在,惊讶疑惑没办法断决,猜测朱尔旦用邪法杀了他女儿,于是去责问朱尔旦。朱尔旦辩白说:"我妻子梦中被换了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说是我杀的,那真的冤枉我了。" 吴公不信,去官府告了他。官府把他家仆人抓来讯问,一如主人所说。郡守也没办法断决。朱尔旦回家后向陆判求救,陆判说:"很简单,我会让他女儿自己去说。" 吴公晚上梦到女儿对他说:"我被苏溪的杨大年所杀,不关朱孝廉的事。他觉得他妻子不漂亮,陆判官就拿了我的头跟他妻子换了,所以我死了头却还在。希望父亲您别和他结怨了。" 吴公醒来告诉夫人,夫人也做了一样的梦。于是告诉了官府。官府派人一问,果然有杨大年,抓来用刑,承认罪行。吴公去拜访朱尔旦,请求见一见他妻子,从此后和朱尔旦翁婿相称,又用朱尔旦妻子的头和自己女儿的身子一起合葬。 六、死若复生 朱尔旦三次参加会试,都因为违反场规而被赶出去,于是灰心不再想着做官。过了三十年,一天晚上,陆判对他说:"你寿命不长了。" 问他时间,回复五天。 "能救我吗?" "命中注定的,怎么能改变?况且在通达的人看来,生死都一样,又何必为生而高兴,为死而悲伤?" 朱尔旦认为他说的对,马上开始制备寿衣棺材,时间到了后,穿上衣服就死了。第二天,夫人才刚扶着棺材哭,朱尔旦忽然从外面飘进来。夫人很害怕,朱尔旦说:"我确实是鬼,和活着时不一样。担心你们孤儿寡母,实在是念念不舍。" 夫人大为悲痛,痛哭不已。朱尔旦慢慢的宽慰她。夫人说:"古代有还魂的说法,你既然还有感知,为什么不再生呢?" 朱尔旦说:"天数不可违背。" "你在地府做什么?" "陆判推荐我去监督案子,有官职,没受什么苦。" 夫人还想再说,朱尔旦说:"陆判和我一起来的,可以备酒席。"说完就出去了。 夫人依言准备。只听见房里欢声笑语,高谈阔论,就像朱尔旦还活着一样。半夜偷偷一看,则全都不见踪迹。从此以后三五天一次,有时留宿和夫人过夜,家中的事务营生都在操持。他儿子玮才五岁,朱尔旦来了就抱他,到了七八岁,则点灯教他读书。他儿子很聪慧,九岁能文,十五岁中秀才,竟然不知道自己父亲早已去世。后来朱尔旦来得慢慢少了,有时好几月才来一次。又一天晚上,他来了对夫人说:"今天是来和你永别的。" "你要去哪里?" "我被玉帝任命为太华卿,很快就要去远方上任,事情多路途又远,所以不能再来了。" 母子抱着他哭,他说:"别这样!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家里的营生也足够生活,哪里有百年不散的夫妻呢。"又对儿子说:"好好做人,别败了你父亲教你的,十年后再见。"说完出门离开,再也没有见过。 七、父子诀别 后来朱玮二十五岁中举,官职行人(掌管接待外宾礼仪等),奉命去举行祭祀西岳,取道华阴。忽然见到有打着伞盖仪仗的车马直冲过来,朱玮很是惊讶,仔细看车中人,原来是他父亲,连忙下车哭着跪伏在左边。 他父亲停住车,说:"你做官的名声很好,我可以瞑目了。" 朱玮伏地不起。朱尔旦催促车马离开,很快就疾驰离开。离开几步远,又回头看了看,解下佩刀让人赠给朱玮,远远的对他说:"佩戴着这把刀,能够给你带来富贵。"朱玮想追,却见车马仆从飘忽若风,一会儿就不见了。 朱玮哀痛惆怅了很久,抽出刀一看,做工极为精妙,刻着一行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出自《旧唐书·孙思邈传》:胆量要大欲望要小;智谋要周全而行为要端正) 后来朱玮官至司马,生了五个儿子,分别叫:沉、潜、淴、浑、深。一天晚上,梦见他父亲对他说:"佩刀可以传给浑。" 朱玮按他父亲说的话做。后来浑被任命为总宪(左都御史),政绩赫然。 异史氏说:截短鹤的脚给凫接上,那是狂妄荒谬的做法。移花接木,最先这样做的人很是神奇。更何况是直接对心肝动刀动斧在脖子上直接砍头的?陆判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丑陋的皮囊裹着美丽的内在。明末到现在也没有过去很多年,陵阳的陆判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是不是有灵,若能够追随他,是我所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