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加载中... 昔日繁华的商业街。留守小镇的老伙伴们 4月7日中午，在贺兰山深处的石炭井小镇里，几位老人悠闲地晒着太阳，或站或坐，面容安详，岁月刻在额头眉间的印迹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一位老人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吃着烤红薯。红薯热腾腾的，有点烫手，老人将它一下倒到这个手里，一下又倒到那只手里，边吹着气边剥皮。 山外的天地日新月异，山内依然岁月悠悠，不紧不慢，仿佛时光的钟摆，早已经停止在某个时刻。那些斑驳褪色的红砖瓦墙，错落有致但门窗缺损的工业厂房，纵横交错的钢铁轨道，特色鲜明的时代标语，巨大的圆形塔台……让人有时空倒流的错乱感，仿佛一时之间回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抬眼望向四周，群山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绿衣。＂这种景致去年都还没有呢！就今年，变化太大了，你看，多漂亮！＂葛义红一边给记者指点着，一边开心地说着。 葛义红是石炭井街道办事处环卫站站长。一件大红色的连帽卫衣衬得她精神抖擞，透着一股干练豪爽的劲头。＂我出生在石炭井，我儿子也出生在石炭井，我爸我妈以前都在矿上工作，我也在矿上工作了一辈子，对这里我太有感情了！退休了我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昔日繁华的商业街。 5月7日的石嘴山气温高达31度，贺兰山里更加感觉热浪袭人，阳光晒在脸上热辣辣的。记者找到葛义红的时候，她正在带领几位环卫工人修剪树木，毒日头晒得大家都满脸是汗。＂不管日子红火不红火，衣服总是要洗干净的。让来这里的客人们看着心情舒畅。＂石炭井小镇最红火的时候有近14万人在这里工作生活，现在没有多少人了，加上留守的单位，也就300来人。住在这里的居民也就剩100来人，都是老年人。 留守的老人们有的年事已高，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愿意离开，有的是孤寡老人，无处可去，就在这里养老。在街道办事处的精心照顾下，老人们或互助、或受助，在这里安享着别样的晚年。葛义红是个热心肠的人，谁有啥事她都忙着张罗。金玉琴老人今年快90岁了，无儿无女的她一直一个人生活，葛义红过段时间就来看看她，带老人洗个澡、理个发，陪她聊聊天。赵秀英老人在镇上开了家小便利店，卖点矿泉水、饮料啥的，挣钱没有多少，主要是解个心慌。老人的儿女都已经在山外定居工作，她不愿意给孩子们增添负担，依然留在这里。邻居们也时不时地帮她干点活。记者到来时，邻居蒋素英正在帮老人钉门帘。赵秀英老人开心地像个孩子：＂我想唱个歌中不？＂在一片欢乐的笑声中，老人拍着手唱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来了个毛泽东…… 葛义红说，看看，这些老伙伴们，都离不开这里呢。 石炭井工业遗址公园珍藏的老火车模型。依据当年运煤车复原。流金的岁月 奋斗的热土 石炭井地区面积356平方公里，位于石嘴山西部，有着储量丰富的优质无烟煤和焦煤，素有贺兰山＂百里矿区＂之称。1970年至1978年9年时间里，石炭井矿务局连续8年年年增产，超额完成国家生产计划。因煤设区，石炭井一度发展成为拥有十来万人口的繁华小镇，医院、商场、学校、餐馆、影院、澡堂、菜市场等一应俱全，工人们收入高，外地人居多，他们将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的商品带回来，录音机、电视机、喇叭裤等都在这里兴起，一度引领着宁夏的时尚潮流。 当年，在这片尚处于荒凉的土地上，流行着一句豪言壮语：＂好人好马上三线＂。在祖国大西北最需要建设的时候，1959年2月，今年已经87岁高龄的原石炭井矿务局局长王福林和他的同学被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拉着进山了。老人每每提起过去奋斗年代的人和事，总会精神倍增，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没有房子，就住地窨。地窨是在平地挖下去的长方形深坑，上面担上几根木头，木头上铺上树叶树枝，再覆盖上一层泥土，就是矿工的家。地窨里夏天闷得像蒸笼，冬天又是透风凉，冻得人直哆嗦。做饭就找几块石头，搭个灶台，锅开后米面一起下，撒一把盐，＂调和饭＂就出锅了。没有吃饭的桌椅，就端着碗，找个平坦点的地方蹲着，夏天晒着日头吃，冬天就着寒风吃。老局长王福林就这样，和伙伴们开始了在贺兰山深处战天斗地的火热事业。 1958年8月1日，设计能力为年产45万吨的有烟煤的石嘴山第一个现代化斜井正式投产；1959年11月，第一台6000千瓦机组正式发电；1973年8月15日，宁夏第一座年产90万吨优质无烟煤的现代化大型煤矿大峰露天煤矿建成投产；1975年9月30日，宁夏第一座大型焦煤在宁夏钢铁厂竣工投产……第一度电，第一桶煤，第一吨钢，这一个个＂第一＂，撑起了宁夏乃至西北工业的一片天。 石炭井，就像改革开放初期的沿海热土，吸引着大批年轻人来这里投身建设事业。 大武口工业遗址公园，人们手拉肩扛运送物资的雕塑。儿时的家园 如今的记忆 在石嘴山市大武口区工业遗址公园入口两边，生铁铸成的路面标牌上，镌刻着一个个令人浮想联翩的数字：1951年，203人，我们来自北京，在贺兰山下，吹响了开发建设集结号；1956年，1135人，我们来自陕西，在石嘴山拓荒安家；1957年，5000人，我们来自山西，在贺兰山腹地筹建石嘴山矿务局；1958年，我们来自河南，石嘴山成为了我们的第二故乡…… 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包兰铁路、酒泉钢厂、包头钢厂开工建设，为保证机车用煤和燃料供应，国家把石嘴山列为全国新开发的十个煤炭工业基地之一。随着＂三线＂建设政策的实施，来自全国各地的建设大军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来到宁夏，为宁夏的工业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石嘴山城市人口大数据显示，该市50%以上的人口是移民和移民后裔。60多年来，这个城市多种文化习俗互相交融，相互碰撞，共存共荣，形成了开放包容的城市特点。这里的人们，也显得开明自信，豁达上进，热情豪爽，有着很鲜明的人格特质。 遗址公园门前的通道上，镌刻着来到石炭井建设者们的年代和人数。 郭景壮是土生土长的石炭井＂矿二代＂，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自己家住的地方。那是一大片小平房，当年住着的都是矿上的职工和家属们。大人们上班下矿，孩子们就在山梁上、山沟里玩耍嬉闹，那些年家家都有好几个孩子，矿工子弟们结伴出行，义薄云天。＂谁敢欺负矿上的孩子，大家就一起冲上去打架。＂说起童年的往事，郭景壮眼里透出一层雾气，仿佛打开了积蓄已久的思绪之钥。当年，＂家属院＂一家家都紧挨着，孩子们赶上饭点了，就在小伙伴家里吃个饭，有时玩累了，就在别人家睡一晚上，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那时候的友谊更加亲密。 站在当年生活过的土地上，怀念那些久远的情感，让人不胜感慨。 遗址公园大型雕塑。 郭景壮和小伙伴们的家如今已经夷为平地，一片片树林正在茁壮成长，若干年后，这里将成为绿树成荫的林带。郭景壮和很多＂矿二代＂一样，出生在石炭井的小平房里，在这里度过了童年、青年时代，在这里娶妻生子，直到36岁离开这里，到石嘴山市区工作。郭景壮告诉记者，虽然离开这里20多年了，但是经常还会梦到这里，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摘沙枣，帮着大人捡柴火、捡煤核、过年放鞭炮……这些童年记忆，深深地印在像郭景壮这样的石炭井人的印象里，成为他们最珍贵的感情圣地。近两年，有不少公众号活跃在人们的朋友圈里，不少追忆石炭井的文章受到关注和转发，勾起大家的共同回忆。 随着矿区的全面关停，石炭井大批机关、人员撤出，留下了大面积的空房。时间一长，墙面剥落，门窗破旧，小镇日渐破败了。不少当年的矿山人想来这里寻找儿时的记忆，却只留下遗憾和惆怅。 孙铭制作的石炭井文旅小镇沙盘。工业重镇谋求蝶变重生 孙铭站在石炭井小镇西北角的一条小巷子里，如数家珍：这里拍过《绿皮小火车》，主人公结婚的婚房就是这间，后面那个拍过《我的父亲焦裕禄》，还有《山海情》，也在这里取过景……作为石炭井＂矿二代＂，在外地打拼多年的孙铭，2017年回到这里，雄心壮志地开始了打造石炭井小镇影视基地的创业之路。远游经年，挡不住对家乡的思念。孙铭说，我想像父辈那样，为石炭井做点事情。他的宁夏恒方文化旅游有限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多方论证，精心谋划，拿出了一套长远规划方案。目前，方案中的一部分已经实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煤炭工人家庭场景。 从2017年开始，石嘴山开始了老工业城市的转型发展之路，百里矿区全面关停。留在石炭井的那些工业遗存是继续废弃闲置，还是转换思路，化腐朽为神奇？当地政府和一些有识之士将这一命题付诸实施，石炭井工业文旅小镇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并取得了可观可品的现实成就。一些老房子被修缮，老街巷也被保护起来。因为独特的自然景观和工业文化，这里被命名为全国散文诗创作基地、自治区文联创作基地、石嘴山市文艺创作基地。在作家们的笔下，这里诞生了大批文学作品，石炭井小镇以另一种姿态吸引着世人的关注。 近几年，这里吸引了不少剧组前来取景拍摄，《爱在苍茫大地》《槐秋》《荒草丛生》《贺兰英雄》《浴火》《猎杀外星人》《天逆骑士·变体》《昆仑神宫》《死亡蠕虫》《山海情》《绿皮小火车》《我的父亲焦裕禄》等电影、电视剧取景拍摄之后，电影《突击》也在石炭井工业文旅小镇开机。 葛义红站在自己种的菜园里，这些菜都送给留在这里的老人们。 五年来，石嘴山市举全市之力在贺兰山下原来开采煤炭的山上覆土播绿，种草种树，大自然终于开始以大片绿色回报人们的辛勤付出。今年的贺兰山，完全变了模样，去年还只是星星点点的小树苗，今年已经有了成林的雏形，环顾群山，大家都发出一阵阵惊叹。随着沟里被影视剧组开发，成为年代、怀旧、科幻、生态等影视剧的最佳取景地，留守的老人也随着小镇的转型，成为诸多影视剧的背景板。他们是宁夏工业起步的第一批见证者，火热的工业建设的参与者。他们正在老去，化为石炭井小镇的一部分。镇上不少人现在都成了剧组的群众演员，有了新的职业和身份。 孙铭站在电影《绿皮小火车》里主人公结婚的拍摄地门前。 过去开山挖煤，为＂三线＂建设付出青春热血，现在种树植绿，为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播洒汗水，新石炭井人正在转型发展中寻求突破重生之路。中央电视台在5月4日播出的节目中，葛义红在镜头前介绍石炭井，从绿皮小火车到影视拍摄基地，从废弃的厂房到变绿了的家乡，她边走边说，从容大方，时尚靓丽，展现了石炭井人的全新的风采。 老矿长王福林和同伴们当年在山上住过的地窨，按照一比一比例复原。 记者手记： 在多次赴石炭井采访的过程当中，记者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这里既不是工业热土，也不是新兴的产业基地、工业园区、美丽乡村，没有热闹的烟火气，林立的商家店铺，有人生活但人迹稀少，前往这里的路途一直延伸到深山入口，路边大山耸立，多年前煤炭开采留下的深坑触目惊心。距离大武口市区仅半个小时的石炭井小镇，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那些留下上世纪印迹的厂房、高耸的烟囱、斑驳的标语等，都在诉说着一段历史，那里的老人们，仿佛与世界隔绝，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他们为宁夏煤炭工业的发展作出过贡献，为祖国西北的建设发展贡献了青春、贡献了一生，又贡献了子孙。 这段历史值得我们记录。随着石嘴山市转型发展的进程，石炭井小镇正在申报国家三线建设影视基地，一批影视作品相继在这里取景拍摄。电视剧《绿皮小火车》就是以第一代建设者为原型、以这里为拍摄地，即将在今年六七月份在全国公映。近些年，越来越多的人坐上绿皮小火车，追忆那些激情岁月中沉淀下来的革命精神，乘坐人数每年达六七万人，这里也成为新的党史学习教育学习基地。 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这里在谋求社会资本的多方合作，招商引资工作也在火热进行中。配套设施如水、电、路都在全面整修中。近日，大武口区八号泉旅游公路建设项目就正在招标。这条路建成后，前往石炭井小镇的旅游舒适度将会大幅提升。一段时间里沉寂的石炭井老工业基地，正在被赋予新的时代意义，寻求着蝶变重生之路，以全新的面貌向人们走来。(宁夏日报记者 谢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