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我的父亲

　　父亲在乡村做着小生意，一做就是60多年，他老人家做事颇有韧性，而且很专注，父亲没有做过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用他的话说：＂我没有啥本事，就只能做点小事。＂父亲，在我心中，是否像诗人们所描述的那样，如父亲是山等，我小时候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我深知，若离开了父亲的呵护，我是活不了的。
　　父亲操劳了一生。虽然，有句老话：人生就是有几节，前半段苦些后半段就甜。这是对事物看法的普遍性提炼而已，在我的父亲身上，没有这样的人生写照，他的一生似乎受尽了磨难，不比西天取经的师徒们遇到的困难少，但，再难的事都被父亲从容地化解了。父亲在84岁的时候离开了我与我的兄弟姐妹，我知道父亲有病的事情，作为他的爱子怎会不知道呢，然而，什么病情都是瞒着他老人家的，他是真得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就无从猜起了，在2012年9月28日，我回了老家，父亲坐在院子里，树影拉得好长，父亲一只手爱抚着他的三轮车，一只手喝着营养快线，在三轮车内还零散地放着几根香焦，泛着淡淡的青色，父亲满脸胡须，显得别憔悴，但两只眼睛还那么精深，父亲看到我时笑着说：＂小二，来了，你看你兄弟来了＂，他还不往转头告诉正在父亲身边忙碌的大哥与大嫂，父亲颤巍巍地想站起来，我急忙上前扶着父亲，父亲推开我的手：＂这还要你扶啥啊，我自己行！我早上还骑着三轮车去了趟马楼＂，父亲站了起来，父亲的坚强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父亲端详了我一遍又一遍，然后说道：＂你比过年的时候，那趟，廋了，上班还顺利吧＂，听着父亲的话语，我默默地从行李里取出了我的全自动刮胡刀，父亲配合着，口里喃喃自语：＂你上次说，来了帮我剃，这不，我一直没有刮＂，唉，我的老父亲。
　　我与父亲
　　父亲总是牵挂着他的子女，哪一个都放心不下，父亲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但，他老人家是我心中的神，他是我永远回忆且学习的榜样，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寻思：用＂榜样＂恰当吗？有一种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你要向你父亲学习，他就是你学习的榜样＂，这是母亲的声音，对于母亲，我更是心痛。
　　在母亲面前，父亲是很少发脾气的。母亲处理事情很到位，父亲做小生意，母亲每天早上为父亲做好早饭，用父亲的话来说：＂至少这是一口热饭，不管好不好吃＂，话虽如此说，但从父亲吃得那么香，我深知了饭菜不一定要山珍海味，只要有了感情的投入，什么都好吃，这也许是对知足常乐的一种另外感悟吧。
　　在90年代末，母亲重病期间，浑身经受着病魔的折磨，有时候禁不住会对陪伴她老人家身边的子女、亲人多唠叨几句，父亲往往就会批评母亲：＂你看看，孩子们都没白天没黑夜的侍候着，就不要这么娇贵了……＂这时候，母亲也不说啥，若从今天来解读，我知道，这也是感情的高度升华，父亲怎能不深爱着他的女人呢，他恨不得自己代我母亲受尽病痛的折磨啊。
　　在陪伴父亲的日子里，踩着三轮车拉着父亲去县城吃包子，我特地选择了选了一条线路，即从西关老街穿过，虽然已进行了局部拆迁。我给父亲介绍到：这是老公安局，这是澡塘子……父亲打断我的话：＂你还给我介绍呢，你小时候，我带着你兄弟俩来这个澡塘子洗澡，难道你忘了吗，你小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在与父亲的沟通中，很明显父亲很开心，我又如何能开心起来呢，望着父亲苍白的脸庞。
　　父亲很会过（节省），但对他的子女，却是十分地慷慨。
　　父亲一开始做生意时，是走着，担着挑子，一个庄上、一个庄上地行走着，当然在80年代前都是在生产队里赚工分，庄上也有不少村民做着同样的生意，但都没有坚持下来，也有着种种原因。父亲在晚年总结他的生意感受时，分享到：＂客人很重要，他们很清楚他们要啥，你猜也没用，不如，直接去找人家问清楚，当然，要真心！香油，一定要真！不能掺假，你今天掺了，人家一吃就吃出来了，人家就不买你的了，我这60多年，从来没有动过掺假的心思，这种心思千万不要有，赚钱不是最终的，如果你的货好，人家买你的，你自然就会赚些……＂若从管理学的角度，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他的经验有点与平衡计分卡相似，这可是美国的管理学家卡普兰和诺顿在1992年才发明的啊，我更加深信了：智慧是没有界限的。
　　在2012年12月底，我又回老家一趟，父亲已起不了床，总是感觉床很硬，虽然我们已铺了两床被子，正常人坐在上面感到很软和的，父亲总是说：＂床这么硬啊＂，事实上，不是床硬，而是父亲已廋得皮包骨头了，少了些肌肉，自然很痛了，我们是不能告诉父亲的，每当此时，我们总是手伸进去，帮父亲搓搓、揉揉，他会说：＂这好了很多＂。
　　父亲对我寄予了厚望，虽然他老人家没明确表达出来，他一直希望我能当个老师，一个月领个几千块钱，安安稳稳过日子，当我选择在大学读了企业管理专业时，他也没有说什么，我当时是认为，他老人家不懂，后来，也就是在2010年4月份，他老人家来惠州的家进行小住了一阵，父子俩无话不谈，他说道＂学东西，一定要与做人结合起来，这样即使没有大的成就，但至少能保证过个好日子＂，知子莫若父，是一个真道理。
　　家里大事发生，我都有感觉的，母亲去世时，我有感觉的。
　　在2012年1月初离开老家时，隔三差五地，都要与父亲通个电话，父亲在电话的那头永远是＂你还有啥事吗？等你来时，再拉呱，这不，很快了＂。刚过完春节，我正在家里忙一个方案，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父亲病重，快点，回来＂。
　　我双眼被泪水洗得啥也看不到了，飞速向老家奔去，我要见见我的父亲，我要与父亲拉拉呱，父亲已换了衣服，躺在了堂屋里，院子里站满了人，有亲戚、庄上人、朋友、同学，我进了了观察：家里的门上没有贴东西，我悬着的心立即放下了。走进堂屋，父亲静静地躺在当门的床上，已不能言语，还认得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寿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拉住父亲的手：＂大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很显然，父亲也很期望，但他明白，这一劫，很难过去了。
　　父亲喜欢抽烟，而且上了瘾，自打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跟着他老人家一起睡觉，每天都是咳嗽着，他有一个烟袋，烟袋里是放烟叶还是红芋叶子，我就无从考究了，但父亲还是不停地抽着烟，直到70年代，他老人家一下子戒了烟，毅力非凡，从他老人家戒烟这事，我知道，父亲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父亲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父亲平时不喝酒，只有当有啥事时，才喝上最多一小杯，他老人家经常说：＂人家上你这里来了，要陪着喝一点的，酒不是好东西，但有这个意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会好些＂，朴实中折射着哲理。
　　对于父亲的辞世，我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好难过，因为与父亲再也不能面对面的拉拉呱，围在棺材的周围，我睡了一晚，父亲在里面我在外面，用心与父亲交换着信息，按老家的规矩，孝子是必须重孝的，在父亲送往地里的时间里，是不能出丧屋的，与父亲的直系男丁们一起守丧屋，外边的灵棚下跪着他老人家的孙子辈及堂侄、叔伯侄们，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一个来的亲朋好友都是鞠躬、哭或者叩个头，这是对父亲他老人家的怀念，也是分别，也一起说会话，回忆一下父亲他老人家在世时的种种难忘镜头，多数是＂他老人家也不受罪了，也解脱了＂等等，父亲对人友好、老实，这是众亲朋们的共同评价。
　　父亲做生意时，能忍受着很多不平对待的，在70年代在生产队干活，担着挑子去每个庄上卖香油，被当时的官员抓住，罚劳动，为别的生产队义务罚收庄稼，父亲回到生产队没有说什么，因为生活还要继续，孩子们还都是张着嘴呢，第二天早上又去重复着他老人家的小生意，经过60多年的积累，在周围20多个庄子，对于父亲很多人是认识的，一提到他老人家的名字，竖大拇指的多：＂人家的香油真！＂现在这个生意没有失传，大哥继续着父亲的生意，现在也注册了商标＂芝麻官香油＂，为何起了个这样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但我若大胆地推测得话，应该是指七品芝麻官是最小的官了，受尽欺负，然而，还是刚正不阿，而我的父亲是生活在中国第底层的平民，一生无求，用心经营着自己的生意，我想，大哥的用意可能在这里。
　　与父亲心灵相通
　　父亲虽然已辞世5年，但，他老人家的形象一直在我心中，而且愈来愈清晰，想深了，又有点模糊，再想深些，又清晰了些，就是这样，父亲的形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父亲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因此，我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永远学习的人。到于能拿多少学位，这已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让自己永远无知，只有真正无知了，才是有知的动力。
　　今年春节回家期间，在年二十八上了陵，父亲的坟头扑入了眼中，父亲，您还好吗？您躺在这块地里，母亲也躺在这里，爷爷、奶奶、三叔、四叔、庄上你的老朋友们都在这里，你不孤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你们也可以一起拉呱、种庄稼……
　　祝：父亲大人一切安好！
　　2017．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