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母亲拄着拐棍的身影,我的心一直在流泪。母亲的身子骨一天不济一天,母亲根本不知她得了什么病,一直以为是骨质增生所致,腰有点疼痛,我一直有如此交待大哥、大姐、二姐和弟弟。 娘是最疼爱我的,对我抱有厚望,对从来没有说过。在1998年底,我回到了老家,母亲总是腰痛,一直以为是腰间盘突出,也没太在意,仅是涂一点外敷的药水,抑或贴上一剂膏药,虽对病情有些缓解但并不能根治,于是,我与家人商量后,一定要带母亲到县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家乡的天空 陪着母亲走在县医院里,母亲很坚强,她告诉我:"孩子,我命大着呢,你父亲受了多半辈子的罪,为了养活你们,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大冬天,还穿着一双没后帮的鞋走在雪地里,以换破烂营生,到现在虽然你北弟也结婚了,我不能比他先走,我要照顾他一辈子......"母亲很乐观,声音还是那那么柔如春风,每一个字都进入了我的心田,我的心啊,早已疼得不行。 在陪母亲检查身体的日子里,不管是做胃镜、CT、心电图还是肺部透视等,母亲都是极其配合,当时,她老人家的腰疼痛疼得厉害,抬胳膊、咳嗽都会引起巨裂的疼痛,但母亲还是躺在CT设备台上,接受着医疗设备的扫描。天气还是有着春寒,再加上天气气压有些低沉,空气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母亲早已汗珠满面,扶起母亲,她老人家说:"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检查,挺有意思的,只看见一个大圆圈来回走动,一会就好了,一点也不痛。"母亲总是通过转移话题来化解自己的痛疼或压力,但母亲脸上的汗水早已告诉我,母亲受了很大的痛苦,我两眼含泪,真担心这一哭会让母亲明白一切而加重了她的负担,但母亲反倒劝慰zzzzz起我来,经过一个检查程序都会有一个结果,肾功能很好、胃功能很好......我会立即将喜人的结果分享给母亲,我的心啊,如大海中飘波的的船一样,忽高忽低,在一个个期望中受着煎熬,期待着每一个未知,并收获着人生的体验。安医生是治疗母亲病情的主持医生,他对我说:"老人家的身体很好,器官都良好,再检查一个部位,若没有问题,就真得没问题了,需要进一点骨穿......"我的心七上八下的,真得不想让母亲再受罪了,但为了要获得一个答案,我征询了母亲的意见,她笑着说:"孩子,要做!要做!这有啥啊,我有思想准备的,没事。" 心情如花般纯洁 在母亲的"执拗"下,我们兄弟姐五个也开了个简单碰头会,正巧父亲也在,父亲看着我们讨论得很艰难,最终没有结果,他老人家说道:"一个很简单的事,你娘希望活着,她怕死,总是想死在我的后头,她对我放心不下。"父亲的话,让我们兄弟姐五个哭了起来,最终形成了进行"骨穿"的小手术,到了要做手术的时候,"娘,我陪着你,若太痛疼,一定要告诉我。"母亲拉着我的手笑道:"我问其他病人了,他们说一点都不痛,就当睡着好啦。"娘的心情,儿咋不懂啊,最知儿心还数自己的亲娘。 手术的日子终于来了,母亲爬在病床上,我抓住母亲的手,医生将一个针头插进母亲的骨头里,抽出淡黄的骨髓,母亲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做完手术,医生问道:"老人家,有啥不舒服得吗?""没有啊,就像蚂蚁咬了一下,麻烦啦。"母亲有点歉意的答道。事后,医生私下对我谈起为母亲抽骨髓的手术时,有些感动地说,"你母亲很坚强,这老太太不是凡人,凡事看得开,而且善解人意,她老人家的每一句话都对我有益,与她老人家接触的这几天,我对生活的态度受到很大的影响。"并把一小块玻璃交给了我,"你去一趟徐州二院,让他们检查一下,我们这里没有设备。" 在去徐州前,我还是像前段时间进行了卜卦,好卦!卜辞吉祥,母亲的身上一定会有奇迹出现,在希望中与母亲道别,"娘,等着我,我去徐州啦,当天就能回。"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块玻璃放好,承载着我巨大希望的玻璃,上面有我娘的骨髓,到了二院,我找到了我的高中同学,他在二院工作,很快,那块小玻璃就送去化验了,在等待结果的日子里,我的心早已不是我的了,我做了N个假设,在假设和否定中度过了那几个小时,当我拿到检查报告时,我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对于一个学习"管理专业"的我来讲,这份报告无异于天书一般,我的同学读过报告后说到,你要有思想准备。 白衣河畔 在那一刻,我的脸上突然有了很多汗珠,眼睛莫名其妙地红肿了起来,心跳加速,至于心率有否在100次以上,我是无法给出答案的,我脑子里,都是母亲抚育我的镜头:领我去李庄小学注册、到单楼联中送馍、读高中时回家为我擀面条、上大学后为我准备的棉被,结婚后为我看孩子......那一部电影也没有如此清晰,同学见如此现状,上来推了推我,从母亲的人生电影中,我走了出来,回到了现实中,我有点歉意,"咱俩就不要客气了,谁给谁啊,高中求学时,我经常去你家吃大娘做的饭呢。" "娘,好啦,一切正常!"母亲将信将疑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在演戏,而且也深深知道母亲对我的了解之深,知子莫若母,但我将母亲的病情埋在内心深处。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算卦的书,大姐是最开朗的,"来来,帮我先算一卦。"母亲看着我突然说道:"小二,帮我处一卦吧,算算我能活多久。"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按照卦书的操作程序进行,我很严肃地将手洗干净,先是将硬币抛向空中,找到了卦辞,结果显示,一辈子的劳苦命,时来运转,一切会越来越好。母亲叹息着说:"唉,我是没福之人,孩子都大了。"屋内一片静寂,对于母亲,我们兄弟姐五介都将她老人家奉若神明,她老人家接着笑了起来:"看看你们紧张的,这类书怎能当真?谁的人生不都是这样呢!" 我拿着医生开的药,跟随母亲回到了庄上,在回庄上的途中,我踩着三轮车,拉着我的亲娘,刚出城西关,娘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去王庄看看。"柔和语气中透露出坚决,到了二舅家,这个院子,是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母亲来了,二妗子来了,"妹妹,你咋来了,听说你病了,我都吃不下去饭,让孩子去看你,他们回来就学答学答,你住几天吧。""姐姐,我啥都检查了,医生说什么病都没有。"看着母亲豁达样,我暗自为没有告诉她真实病情而安慰,母亲看了又看,她的娘家侄子、侄女们挤满了整个院子,姑姑长、姑姑短,母亲很开心,与他们说着话,母亲红光满面,最后还是二妗子发了话:"让您姑姑休息一下,你们都走吧。"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院子里的槐树长得很高,嫩黄早已跳上了枝头,"日子越来会越好,妹妹你过得那叫啥日子呢,受了多少苦啊。"二妗子有着怅然地说道,两个老姊妹拉着家常。 俗话说,人生的光景是由几节过的,前辈子好后辈子坏,后辈子好了前辈子坏,然而,母亲的一生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操不完的心,如年年幼时,家里一贫如洗,外公疯了,嫁给了我父亲,家里还是徒有四壁,不,房子都是借别人家的住,但母亲从没有埋怨过父亲,总是鼓励父亲,父亲主外,一年四季做点小生意,母亲将家整理得井井有调,母亲没有文化,但看问题很透彻,在庄上威望很高,谁家分家,大家分小家,小家再分为小家,乃至庄上的人来送往,婆媳纠纷,都要跑到母亲面前来说叨说叨,母亲会仔细倾听,然后了了数语,轻松花解,我问过母亲有什么诀窍吗?她笑着说:"问题的答案,事实上都在他们自己的心里,引导他们自问自答,答案就有了。" 在1999年的大冬天,我还在深圳工作,忙了一天,倚在床上半睡半醒,突然,头发有点下垂,家里出什么事,以往,我都有感应。我的CALL机突然响了机来,是家乡的电话,在电话中,远门的侄媳妇诉我:"二叔,俺二奶奶严重了,快点回来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我还远在千里之外,连夜订了机票,一回到庄上,在北风中荡来荡去的黄黄的草纸,让我感到异样,看见侄子头上戴的白孝帽,我突然知道我回来得太晚了,真得太晚了。走进院子,黑色的棺材将我的心一下子击碎,母亲再也听不到我的脚步便从里屋里走出来并欢喜地对父亲喊:"小二回来了!"也没有了我喊"娘,你在哪里嘞,我来了!",母亲赶紧出来"在这里,快上屋里。"母亲永远不与儿子说话了。 我家的祖屋 我躺在冰凉的院子里,望着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棺材,我知道,随着我的长大,亲人却在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必须要能承受住这种痛苦,要为母亲守灵,母亲在里面,我在外边,思念在空中交织,二姐告诉我,母亲养的那条狗也死了,在母亲水米不进的日子,小狗也不吃饭,喂它什么都不吃,就在22号上午小狗悄然毙命,晚上母亲就不行了,我感动着狗的忠诚,人生的悲苦和短暂,大道理我全明白,但面对母亲的离世,我却无法超脱,望着院子里来往的人们,我有些对生活的理解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老来伴,就是长长久久地相伴。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走不出来。"两个人,谁先走,谁享福,你走了,把我留下受罪。"父亲经常这样唠叨,直到母亲过世2年后,父亲才走了出来。 在2010年春天,父亲专门来广东惠州小住了些日子,晚上,常陪父亲一起去东江边上走一走,望着宽阔的江面,父亲若有所思,他拉着我的手,"小二,坐坐,说说话。"很自然地提到了母亲,父亲说:"你母亲一辈子没有享过福,日子刚刚变好,她就走了,你当年手托人从香港买的药,你娘很珍惜的,按时吃药,每天都吃药,大把大把的,再苦的药,都吃下去,强行咽下,常常吃完药就已是泪流满面了,你娘要强,很想活下来,那天,带她到运昌那里去打针,你娘还让人家开药,回到家就不行了,还让倒水,吃药,你娘最后是带着微笑走的......" 母亲的过世,让我悲痛万分,母亲是带着对我父亲和她的五个子女的牵挂走的,极不甘心地离我们而去,一直在痛苦和悲苦中挣扎着,但,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绽出了一个微笑离世而去,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像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一样,是参透了人生,将死当作了一种解脱,然而,母亲是一位受了一辈子罪为生活所累的平民,他的清醒的和痛苦的离世让我的心灵不得安宁,十分心酸,当得知她老人家是带着微笑走的,我心里或多或少平静了好多,经一事长一事,可以告慰母亲的是,父亲在悲苦中总算挺了过来,我们兄弟姐五个都成熟了不少,什么事都有商有量,处理得很好,这个大家庭没有了母亲没有散落,为了父亲,我们都努力地活着。 在2012年冬天,父亲也病倒了,刚入春,就离我们而去,埋在了母亲的身边,每年年二十八都会上陵,去到父母亲的坟前烧纸,汇报一下一年来的失与得,我们的后代也在跟前,如我小时候跟随父亲去爷爷奶奶的坟前一样。 201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