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江 历史需要铭记。民族的历史是民族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和民族的战争史尤其需要记录和记忆,因为它是以付出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从决策战争到战争的谋划、实施,再到战争的结果,都需要记录和记忆,由当代人和后人评点得失,吸取历史的教益。 有机会端起照相机冲进战场的人,毕竟很少很少。詹大方,是这样做的人。他是走上了战场的勇敢军人。 1981年的扣林山战斗,按当时进入战区的照相机持有者数量判断,应该拍摄数以千计的照片。但在40年后的今天,可以看到的战场照片不足百张。现存的扣林山战场照片,相当部分出自当时126团政治处摄影员詹大方之手。 1981年5月11日昆明军区《国防战士》报刊登的詹大方摄影专版。这个版面上保留了詹大方拍摄的扣林山战斗照片。可惜的是,这些照片的全部原片均已散失。 三年前重启扣林山历史资料整理,我联系上了詹大方,仔细读了他撰写的回忆录。可以确认,他拍摄的扣林山战场照片最多,"损失"也最严重。保存下来的堪称珍品。 扣林山战斗发起前,赶到前线的摄影记者来自新华社云南分社、中央新影、《解放军》报、昆明军区《国防战士》报,还有军、师政治部的摄影干事。他们的摄影器材更精良,拍摄经验比詹大方丰富是可以想见的。但詹大方是唯一跟随主攻连队上阵地冲锋的摄影者,在66天的扣林山战斗中跑遍每座山头,到过每一个连队,参加大战2次,小战5次。拍了400多张照片。他为此立了三等功。 亲历战场,身在现场,是詹大方扣林山摄影的最大优势和特点。 这张照片有气势,是詹大方扣林山摄影中传播得相当广泛的一张照片。1981年5月7日下午摄于1682.3主峰,126团二营攻占了这个高地。 当时詹大方使用黑白负片胶卷。因经费有限,他用节省下来的津贴到麻栗坡供销社买了120胶卷,还请高炮65师宣传科的孙仁贵帮助,从蒙自购买135胶卷(孙仁贵没有收下代买胶卷的钱)。 詹大方参加过1979年初春的中越边境战争,有战场经验。投入扣林山作战,为了拿稳相机,他简化自身装备,腰间挂一枚小巧的"光荣弹"(手榴弹),万一遇险,准备与对手同归于尽。 进攻扣林山1574.7高地时,詹大方身前3名战士被炮弹炸飞,他被冲击波震倒晕厥,苏醒后继续前进,拍摄了进攻作战场景。因雾大调焦不准,奔跑躲闪持相机不稳,有一些照片清晰度较低,是这些原因造成的。 詹大方拍摄的400多张照片是在战斗中积累的。开战第二天,为了将战场新闻照片发往各报社,詹大方要求乘坐运送伤员的直升机去文山,被机械师赶了下来。他再三请求得到同意,半小时到达文山发稿,所摄照片被《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画报》等刊用。他拍摄的照片被中国军事博物馆收藏了24幅。有一天,团指挥部接到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原来是《解放军画报》编辑部找詹大方要照片,指挥部首长非常惊讶。 詹大方意识到扣林山战斗照片的重要,战后将照片洗成小样连同底片装订成册,计442张,交給126团分管领导存档,至今收据还在。 1982年1月1日詹大方上交照片得到的收据(部分) 詹大方始终惦记这些照片。2004年,他为撰写战争回忆录专程到云南楚雄,找到当年分管领导,希望利用这些照片。没有想到,他得到的信息是,42师撤编,这些照片散失了。 詹大方当时的心情,就像母亲丢失了孩子! 事实表明,只有人格化地保存照片才是牢靠的。如果没有人格化保存,觉得人人都在负责,实际上往往不能落实。扣林山战斗照片的散失就是一个例证。 为多少减少一些损失、找回一些照片。走出楚雄以后,詹大方自费前往云贵川各地战友处,搜集当年送出的照片。由此得到大约50余张照片,后来用于不同的出版物和画册,网络。他于2012年编著的纪录中越边境战争的大型画册《丰碑》,为各地档案馆、博物馆乐于收藏。 来自枪林弹雨的战场照片很珍贵。笔者采访老山战役时与曾任主攻团政委的黄宏将军相熟。1981年,黄宏担任第14军文化处处长,参加军工作组派驻扣林山前线时带了一架相机,也有胶卷。但毕竟和冲锋陷阵的战场有距离,因此相机并没有怎么用上,事后颇多惋惜。 这张照片是1981年6月拍摄的,可以看到山顶植被已被炮火破坏。詹大方 摄 笔者此次整理扣林山战斗史料,对照片的收集、整理比以前重视多了。有所收获主要依靠扣林山战斗参战者的提供。回想起来,笔者早期新闻采访中,对照片收集不足是明显缺陷,深感惋惜。这或与本人文字记者出身,先天不足有关,另一方也印证了这40年来记录、储存和传播手段的发展。 1987年,笔者担任人民日报驻云南记者,半年多没有配备照相机。当时文字和摄影记者有明确分工,照相机刚刚迈出普及步伐,在大庭广众中还比较稀罕。初上扣林山时,我用的是自己的一架135型照相机,使用胶卷。如涉及报销,要把发票寄回北京,由记者部主任签字后到财务报销。 135胶卷每卷拍摄36张照片,一卷胶卷中有几张是公务活动照片,若还有几张是自己个人的照片,胶卷就不便报销了。所以在云南工作的几年中,基本上没有报销过照片费用。这从一个方面制约了对新闻照片的收集。 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扫描仪——它要到21世纪才普及化地进入办公室。我当年采访扣林山战斗亲历者刘廷贵、李桂林、蒋波、朱小平等,都没有征集照片。只怪自己当时过于"菜鸟",现在悔之莫及。 扣林山的5月10日早晨, 一营二连战士在攻取后的阵地上做早操。 詹大方 摄 1981年扣林山战场照片的缺少还有历史条件的制约因素。当时电子照相技术还没有进入新闻摄影领域,没有互联网,传递照片费工费力。如今时过境迁,再回头收集照片,就发觉困难多了。 由此对照,益发可见詹大方扣林山战斗摄影的意义。由于詹大方,扣林山战斗留下了许多定格的画面。随着时光远去,这些照片的历史价值还将显现得更加清晰。 将弹药送上扣林山阵地 詹大方 1981年5月22日摄 这张照片可能是扣林山作战的主要指挥员——126团团长姚双龙在作战中留下的唯一清晰照片,至今还没有发现第二张。照片右侧留出半脸的是师长王润成。拍摄日期为1981年5月11日左右。 扣林山战斗中的126团马美昌副团长(5月11日) 詹大方摄 去年,《剑指扣林》出版。扣林山作战的主要指挥员姚双龙、刘廷贵将军亲身参与这部著作的撰写与组织,诸多撰写者亲历此役,他们共同努力全程叙述扣林山战斗。这部著作无可替代。 我做一些扣林山战斗记述,主要从当年战场采访者的角度,梳理采访所得,增添个体的经历。这样,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丰富对扣林山战斗的认识。笔者本人也就不辜负在云南边疆的战斗采访。 得知我整理扣林山战斗史料,詹大方先生慷慨地提供了照片,与诸多战斗亲历者提供的文字记录互为印证,这是要深深感谢他的! 当然,要感谢所有参战军人,感谢他们的亲人的支持与帮助! 詹大方编撰的步兵126团边疆战斗历程《丰碑》 詹大方简介:1959年10生,贵州织金人。1976年下乡知青,1978年底入伍,参加1979年对越边境战争和1981年扣林山战斗,两次荣立三等功,受中央军委嘉奖一次。1983年退伍,到《贵州日报》任摄影记者,同年底到织金县委宣传部工作,后任旅游局局长至退休。著作和摄影集有《山水织金》《越战惊魂》《丰碑》《当代织金人》《50年织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