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战事时猫耳洞里的乡愁

　　陈玉洲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淹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站在流年的渡口，情深深雨蒙蒙，往事如黑白胶片播放脑海，特别是每当我唱起或听到电视剧《三国演义》尾片《历史的天空》毛阿敏这首荡气回肠的歌曲时，情不自禁地想起近四十年前那场离共和国并不太远的南方战事，以及那个当年令国人风光一时，津津乐的猫耳洞，＂一页风云散啊，变换了时空＂但随着硝烟的远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早已把那个令敌人魂飞丧胆的＂猫耳洞＂抛到九霄云外了，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猫耳洞，在军事字典中的定义是指一种与猫耳朵形状相似的防空洞或防炮洞，是一种军事上供单兵或少量士兵作战的防护工事，出现猫耳洞的使用在一战时期，英法德等国在战斗中大量使用。抗日时期八路军的地道战是由猫耳洞演变而来。
　　由于中越炮战，身处两军对峙的前沿战士们每天只能蹲在潮湿阴暗的猫耳洞里戍边御敌。一般情况一、两个月换防一次，那滋味就像关在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与世隔绝一般。虽然猫耳洞异常艰苦，但是战士自有战士的乐趣。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而那扇状的猫耳洞口则是通向外界的唯一信息来源。这样的窗，似乎成了历史时空的审美凝结点，通过窗千秋雪景，万里河山的景物，似乎都可以直奔眼底，汇于心灵，这种观景的窗，便有了美感。于是我想，窗前说适宜我们产生无穷诗意的地方：有人说，法卡山的云是思念的寄托，望着那被洞口框住的那一小块变幻的神奇云彩，大家忍不住惊叹起来，一忽儿变成展翅的雄鹰，双眉怒视敌阵，一忽儿变成奔腾的战马，马蹄声碎喇叭哽咽，一忽儿变成燃烧的火焰，火烧敌营。这种感觉就犹如歌词唱得那样，犹如一只蝴蝶飞进窗前，也好比在饥饿寒冷的黑夜突然看到天空中一束亮光。这如此美丽的边关景色，让人仿佛听到古代女词人李清照发出＂云中锦书谁寄来？＂感叹，亦看到**公主把满腹的思乡之情托付给翻腾怒吼的白云。洁白的云朵呀，你肯不肯像西藏朋友献给我们一条洁白的哈达一样，也让我们披上圣洁的云衣锦还乡，感受帝王刘邦那＂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情怀，因此，战士们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生命都和洁白的云朵溶在一起，一双双充满梦幻的眼神里看到了各自的家乡、爱人、童年、和平与爱情……久居山洞，家的概念在脑海里电影般日益高度清晰，想家的思绪就如天上的云一般，说来就来，挥之不去。我想，那美丽的云彩，在眼前自由自在地飞翔，多么像一个个年轻战士用鲜血和生命书写的胜利捷报，在蓝天中高悬着，让祖国的亲人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也能分享法卡山前线战斗的欢乐。我就是天边的那片彩云呀，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又将从山边的天空飘回去。他们开展了丰富多彩的阵地文化活动。比如坑道音乐会、咱家乡诗歌朗诵会、在猫耳洞墙壁上镌刻战地诗及在绘制全国地图上标注各自家乡位置，战士陶醉在一片爱国激情之中，此外，还打扑克、下军棋，吹笛子、弹吉他，跳迪斯科，也可以谈天说地、吹牛皮，谈女人，论太阳与夕阳、云彩与彩虹、星星与月亮，地球和宇宙......真可谓＂洞论百家＂。
　　那时的法卡山亦过着炼狱一般的生活，他们以巍峨的法卡山为伴，除守边御敌外，战士们只能任暗夜漫漫，凭山风萧 ，被誉为 ＂法卡山上不倒的精神地标＂；如果说，法卡山是一头雄狮，那么法卡山最前沿的观察哨则——最小的猫耳洞，则是雄狮的一双警惕的眼睛。有人说，猫耳洞是炮弹的克星，隐蔽防御性好，可一旦被敌人发现洞口，就像瓮中之鳖一样，束手被擒，在劫难逃。确切地说，猫耳洞就像被国民党时期重庆渣滓洞的牢房一般，随时走上断头台。所以，阴险的洞口如同死神的大门，入洞伊始，便意味着每秒钟都可能是你人生的句号，说不定什么时候递进来嗤嗤冒烟的一颗手雷，一束手榴弹，一根爆破筒……
　　也许在外人的想象中猫耳洞是多么神秘与神奇，但只有体验过的人才会感受到＂死为苦之极＂恰当比喻。那时的法卡山阵地，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战壕边的猫耳洞像蜘蛛网似的，面积都不足10方米，比基度山伯爵囚禁的牢房还小，整座小山近百十个洞，触景生情，我不禁吟诵起小学课本里叶挺的《囚歌》诗句：＂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给你自由......＂那种蹲猫耳洞的滋味，真与监狱没有什么区别。
　　战士自有战士的追求，忠贞不屈，新美如画。猫耳洞人和无数正常人一样，无法抑制自己那需要比较的心理。但是，和后方的朋友同学比，和万元户、留学生比，和漫步的情侣甜蜜的小家庭比，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太残酷了。一位考古学家曾登上法卡山，大为赞叹，＂说不定若干年后，这里的猫耳洞会被世界联合国科教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呢！＂也许将来会有一门猫耳洞考古，那时人们或者能用更先进的手段破译和提取这些封固在红土之下岩层之中的生命活动的信息。
　　也许人们大惑不解：自称已经到了高度文明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人类，时光却宛若一个宝葫芦，一下子把人变成了远古时代的周口店山顶洞人，过着原始人的生活。生命弹性被压缩到如此近于零的程度，在等同甚至低于动物的条件下，猫耳洞人所体现的生命力的坚韧和顽强，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