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海洋十分讨厌他的遗传学导师阿道夫·比考茨博士,讨厌这个整天阴沉着脸,动不动就想抽人血做化验的德国老头。 同样,比考茨也不喜欢乔海洋,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世界顶尖级的爱森沃尔医学院高层为什么要把惟一的中国留学生乔海洋配给他做助手。枯燥乏味的核酸结构分析和遗传密码的破译工作显然不适合乔海洋,他认为乔海洋更适合做一名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 在4月1日这个西方人最诙谐的日子里,师生两人的关系却彻底闹僵了,谁都不理睬对方。傍晚时分,比考茨的十二名助手之一,女助手吉妮娅忧心忡忡地拦住了正赶往校图书馆的乔海洋:"乔,等一等好吗?我觉得比考茨博士今天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愚人节的玩笑。" 在正常地劝慰几句之后,吉妮娅突然从颈项间摘下一个精美的十字架递给乔海洋:"乔,你看看这个十字架和别人的有什么不同?你仔细看看。"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说不清材质十字架,乔海洋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禁不住惊叫出声:"它绑缚的怎会不是受难的基督而是你?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不是基督徒吗?它的确是愚人节最好的礼物!是谁送的?" 吉妮娅凄凉地一笑:"这是我来学院的第一天收到的礼物,寄邮包的人根本没留地址,只在包裹背面打印了一句话——上帝与你同在,戴上它你将好运不断。 当时十字架上绑缚的确实是基督,可就在我佩戴它两年以后,十字架上的基督就慢慢地变了,基督的脸由清晰变模糊耗去了三个月的时间,而身材由男变女又用了整整半年,变成我的脸,却是最近三个月的事。也许上帝对我的惩罚就要来了,我一定是在哪件事上触怒了上帝,乔,我该怎么办?" 乔海洋盯着吉妮娅的脸足有30秒,只觉得她的脸很苍白,嘴唇过于鲜红,整个人处于被焦虑和恐惧折磨下的憔悴状态中。乔海洋断定吉妮娅和他说的决不是愚人节里的玩笑! 图书馆的围墙外,是一处很有名的温泉,乔海洋建议吉妮娅把十字架扔进泉眼里,让这不祥之物永远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4月2日清晨,隔壁从事确定男女性别X和Y染色体结构分析裂变的第三实验室突然传来教堂里唱诗班的歌声。乔海洋停下手上的工作直起身疑惑地揉揉耳朵,细微但极清晰的歌声仿佛就在耳边唱着! 乔海洋低声问工作台对面的吉妮娅:"第三实验室怎么会有歌声?"吉妮娅突然抬起异常惨白的脸:"乔,你也听到了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第三实验室一定是出事了,比考茨博士最讨厌歌声,他今天的课题就是和其他教授配合用蒽类化学诱变物质对人体细胞进行人工突变。乔,我怕,这歌声一定与我丢弃的十字架有关!" 第三实验室是爱森沃尔医学院外观最狭长、光线最阴暗的实验室,也是学院的秘密核心地,没有院长批准,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而每次进出第三实验室,比考茨博士只带着女助手卡婕琳,很自然的,卡婕琳遭致了众多女助手的嫉妒。 空气中歌声依然在唱着,用一种根本就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低低地唱。就在乔海洋不知该如何做的时候,突然,第三实验室里传出极为恐怖的叫喊,良心驱使他转身跑向走廊。 第三实验室冲出来十多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万分惊恐的表情,比考茨博士紧闭双眼靠在墙边,手不停地在胸前画着十字。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会将整天与尸体打交道的医学院教授吓成这样?乔海洋想都没想一步冲进了第三实验室。 绕过可以对脱氧核糖核酸和核糖核酸分子中的任何核甙酸质子进行撞击的质子加速器,穿过超速离心机、电子显微镜、色层分离塔和测量仪之间狭窄的过道,在一排巨大的玻璃皿后面,乔海洋看到了一个黑糊糊的人影。 越接近目标乔海洋越感觉到胸腔的压抑,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以至于他距离那个人两三米的时候,就再也不愿意走过去。脚下有什么在哗哗地响,是血!暗红带着黑丝的血,从那个伏在操作台上的身体里流出来,直到乔海洋的脚下,腥气扑面而来。 他看清了死者,是比考茨博士最钟爱的女助手卡婕琳。他本来没有勇气走过去,可这时候他发现卡婕琳似乎是动了一下。很明显的,乔海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是医生,如果卡婕琳没死的话他必须救她。 他尽量绕着血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微弱的光线下的景象还是令他大脑嗡的一声!乔海洋看到了一张死人脸,鼻孔,眼眶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肤色是尸体特有的姜黄色,双眼圆睁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尤其诡异难解的是她的表情——非但没因看到惊恐的东西扭曲变形却反而流露着微笑,这种自相矛盾的死亡特征令乔海洋百思不得其解。空气仿佛静止了,时间也压抑得不再走动,他想逃,逃出去报警员来处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发现卡婕琳的左手紧攥着一个十字架!颜色、大小、材质都和吉妮娅扔进泉眼的十字架完全相同,绑缚着的小人竟是卡婕琳自己,甚至眉宇间还透出了一丝丝黑气。乔海洋禁不住全身发冷——莫非吉妮娅也死亡在即? 乔海洋跑出实验室,意外的看见吉妮娅正蹲在楼梯拐角不停地哭,身旁虽然不乏上下行走的人,可就是没人理她,现在死人还照顾不过来,谁有心思管她? "吉妮娅你怎么了?"乔海洋扶住她的双肩问。 吉妮娅哭得更凶了:"乔……刚才……比考茨博士喝令我们回教室,说不许我们看热闹,我刚站到操作台前……就……就……"乔海洋脸色煞白地僵在原地——吉妮娅又递给他一枚十字架,正是昨天丢进泉眼里的那枚!这怎么可能?十字架怎么会回来? 卡婕琳的死在校园里被传得沸沸扬扬,警方将第三实验室封闭了,有关十字架的传闻被渲染的神乎其神。由于乔海洋是最后一个接近死者的人,警方对他的调查也格外仔细、认真,乔海洋建议警方将吉妮娅保护起来,他说吉妮娅随时都可能死亡。 就在警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第三实验室吉妮娅身上的时候,爱森沃尔医学院刚入学不久的六个女生在同一天夜里相继死亡,死因都是心力衰竭,她们的脖子上都佩戴着那种神秘的十字架,死亡特征也与卡婕琳完全相同:双眼极度惊恐,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容!顷刻间舆论一片哗然,爱森沃尔医学院被称为"幽灵医学院",那8枚催人死亡的十字架也被警方全部追缴。 有件事乔海洋没对任何人说——他也收到了一枚十字架,十字架就出现在乔海洋出席完六个学妹葬礼回来的当夜,他枕头的下面!和普通十字架不同的是十字架上绑缚的基督很模糊,乔海洋预感到这个模糊的男人很快就会变成自己!他很快就会成为第九个因拥有神秘十字架而死亡的人。 短短的五天时间乔海洋就在这种等死的折磨中憔悴下来,他感到了死神的临近——不是死于心力衰竭,而是死于对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那十字架上的小人已生出了他的眉眼!他决定向警方求助,他知道警方为了破案正给吉妮娅注射一种保护心脏的药物。 乔海洋在一处极隐秘的警员局地下室里再次看见了吉妮娅,看见了嘴唇和指甲透着骇人的青蓝色的吉妮娅,这青蓝色是典型的心脏衰竭前的特征。夜里,吉妮娅伏在乔海洋的怀里凄凉地笑:"乔,不用再安慰我,我们都是学医的,我知道我已经无药可救了。自从比考茨博士第一次给我打警员指定的针剂开始,我的心脏一天比一天难受,我根本不知道他给我打的是什么。" "吉妮娅你说什么?是比考茨博士每天给你打针吗?而且越打越难受?" "是的,乔,我越打越难受!" "我终于明白了,等比考茨再来,你看我的。" 6月7日上午10点,比考茨博士手上拿着一支湖蓝色的针剂,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吉妮娅的隔离室。半个小时前,他刚和警员总监理查得·霍夫曼吵了一架——如果继续封闭第三实验室,那些经过百万次人工撞击才合成的细胞将会因得不到有效处理而全部死亡!这不仅仅是爱森沃尔医学院的损失,它更是国际医学界的损失。但霍夫曼这个蠢才对他的请求根本不予理睬,如果明天霍夫曼仍不解除对第三实验室的封闭,他决定向最高当局申诉。 莫非吉妮娅已经死了?怎么用毯子裹住了全身?他快步走到吉妮娅床边,一把掀开了毛毯。 当他看清毛毯下的乔海洋时,精神立刻变得有些狂乱,猛地扑过来,一把抓住乔海洋的手臂,不知从哪里掏出听诊器、额镜、放大镜和一副取指血的工具,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要强取乔海洋的血。 乔海洋一把抓住比考茨的衣襟,用尽全力把他推倒在地,用早已备好的绳子将他捆绑起来。乔海洋很轻松地在比考茨的兜里找出了镇静剂,给比考茨注射进去。他一直怀疑比考茨博士陷入了某种神经中枢紊乱的状态,而间歇性精神病人如果做了医生,他的身上至少会有不下20种不同用途的针剂。 "乔海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吉妮娅告诉我你是她的主治医生的那一刻起。从司法程序上来说,你是本案的利害关系人之一,既然警方让你给吉妮娅治病并且放任你越治越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警方知道你正通过药物手段在谋杀她,只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不得不串通一气。我说得对吗,比考茨博士?最重要的疑点就在十字架上,为什么警方总在第一时间追缴十字架?因为你们害怕十字架会泄露你们的秘密!为什么十字架上的基督会变成死者的模样?其实原因并不神秘,第三实验室内的一种芳烃类遥感粉末就是基督变样的祸首,变化的进度则必须依靠电脑来遥控——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绘画技巧很高明。 你在十字架中加入这种粉末的目的也比较简单,无非是通过心理恐惧加快佩戴者心力衰竭的速度,而死者神秘微笑恐怖的眼神都是这种粉末的功劳。我对我这第九枚十字架做过化验,它是一种人骨与某种放射性金属的合成品,这种放射性物质会导致长期接触它的人因心力衰竭而死,最近我经常从窗户潜入第三实验室,而这种放射性金属只有第三实验室才有。 你刚才一进门就想抽我指血是因为你无法相信那种放射性物质对我会失效,你想查原因,你又怎会想到,我根本就没戴过它。比考茨博士,你为什么要杀害这些与你无冤无仇仇的人?" "请不要将我想象成一个杀人恶魔,我是一个科学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人类的尊严和国家利益,如果你不相信,那么带我去一趟这幢建筑最底层的实验室,我有钥匙,到了那里,你就会得到全部答案。" 最底层的地下室里,乔海洋看到的是一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绕过做化学实验的地方,他发现了一组由玻璃和镍制成的仪器。仪器正中的瓷板上装着一个椭圆形容器,四周连着无数玻璃管和橡皮软管。精致的不锈钢中心容器通过许多细小的玻璃管道弯弯曲曲地与其它设备相连,形成一个统一的网络,各个玻璃容器上都有标签,写着:"营养物质"、"酶"、"核糖核酸"、"三磷酸腺甙"等。 乔海洋明白了,这就是科学家们称之为的"生命的摇篮"的复杂而灵敏的系统,通过这个系统,可以在实验室里人工制造生命并最大限度地模仿了自然界生命体形成的条件,仪器体现了科学在高等动物胚胎学和生理学上的一切成果,可以对"人造人"的各个部件的机能进行自动调节。 "乔,你是我带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你应该看得出来,这里生产的‘人’,比所谓的克隆人要高级得多,但你绝对想不到,这些设备制造于20世纪40年代。你听说过阿道夫·希特勒吗?二战中期他已经意识到战争有可能失败,于是他严令手下的科学家们做两项试验,一、制造原子弹。二、制造纳粹人,他担心战败后德国人被屠杀殆尽。原子弹方面,重水加工厂刚建好,苏军就攻克了柏林,而纳粹人的实验室却未被发现,这项试验的总负责人就是我爷爷。 其实苏军攻克柏林的当天我们已经生产出了17个婴儿,9男8女,为了保存他们我爷爷可谓费尽心机。但战败后的第三个月,所有男婴先后死亡,只有8名女婴存活下来。爷爷后来的实验证明,男婴无法存活的原因并不在X和Y染色体突变后核甙酸的能级上,而在更深处,可能是在五碳糖和磷酸链中原子的排列顺序上。 如果真是这样,所谓纳粹男婴的试验只能以失败告终,而长大后的女纳粹人的身体状况也和正常人大相径庭,她们的寿命都没有超过27岁。先后有8名男性科学家,为了人类自身的利益与女纳粹人结婚,后代中依然是男婴死亡,女婴存活。 前些时死亡的这些女孩都是纳粹人的第三代,政府已经无力再控制她们的婚姻,所以,我被授命从事这项杀人的工作,其实她们的寿命也超不过27岁,而杀你,是因为你干扰了我们的工作。" 吉妮娅难以置信地望着比考茨博士:"请你告诉我,我扔掉的十字架怎么又会出现?" "傻孩子,我是又做了一枚趁你和乔都赶赴第三实验室时偷放到你操作台上的。现在看起来选择和你6个学妹一样的猝死方式也许更适合你,毕竟你也活不过27岁。" 2005年5月,已是国内某大医院主任医师的乔海洋收到了比考茨博士寄来的亲笔信。他在信中告知乔海洋,27岁的吉妮娅已于15天前安详地去了,临死前始终呼唤着乔海洋的名字。她终身未婚,比考茨博士希望乔海洋能继续守口如瓶。#头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