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父亲是个贪污犯
早就想写写父亲这段历史,总觉得词不达意,不知怎么下笔——人的认知,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黑白分明,就没有想到,黑白之间,还有一段灰色的线色?
父亲生前是一个国营单位管人事工资的,因为他有文化,在旧社会上过三年私塾。父亲是个多面手,京剧评剧中外历史文学名著都涉猎,他会在世界地图里面给你讲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会在样板戏里讲二黄原板西皮流水;会给你讲中外名著鉴赏;他让我们唱国际歌,但他自己偷偷的和他同事唱空城计……他给我们讲匹诺曹,讲陶丽丝,讲林海雪原红楼梦……现在想起来,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那时候家里孩子多 ,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工资几十元钱。母亲不时打点零工补贴家用。那一年,父亲单位用计件工,就是按劳分配,把用过的铁钉用铁锤锤直,二次利用。母亲手快,在一群老娘们里最突出,也赚了一些钱。可是只干了两个月,上面不让了,说这是修正主义(不明白为什么赚点钱就修正了,钉子浪费了就不修正了?)家属都打发回来了,干过的计件工资不给了。那几天,家里天天有人来诉苦,要钱,让父亲替她们说说,把干过的计件工资结算了。其中一个是个寡妇,丈夫在工地被掉下的预制板砸了个正着,当时就没了气息。五个孩子,大的15岁,小的3岁。她天天去我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父亲一时心软,报告了公司,她家是工伤,照顾吧!父亲在给她结算的时候,一时私心,偷偷的把母亲那份也带上了(妹妹败血症住院了,急需用钱)……就这样,父亲被公司约谈……
现在想起来,人不能过于善良,要自私一点才好,不然应了那句话"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父亲一辈子正直,善良,那个时代,分不清工厂家里,工厂有的,家里也会有,公司上层为自己谋私利的大有人在,可父亲从来没有,为这没少被母亲唠叨。父亲一辈子工作严谨认真,一丝不苟,上下都说他是个好人(即使在文革武斗时期,父亲也是冒着枪战,为两派开工资,两派人对父亲都很和善)。
那段时间,父亲极度的沮丧,这边妹妹需要医治用钱,那边又被审查——那个寡妇知道了这件事,豪迈的拍着胸脯"X师傅,别怕,我去找,我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去公司经理那里,拍着桌子骂,闹,哭,唱歌一样的,一套一套……结果是,父亲被查了个底朝天,除了这件事,没找出一点毛病……最后父亲把钱返回,工会给了特困补助了事。
这件事对我也有过影响,文革时期,有人去父亲单位搞外调,回来找我谈话,说父亲有过贪污污点——那个年代,一片红,有点不是事的事都能搞出点事,何况还真有点事?从此不入团不入党,不让他们调查——心有芥蒂。
父亲去世40年了,我从没提过这件事,但不等于我没事。人性是复杂的,也许父亲在那个年代是"贪污",但应该得的一句话就没了?我还是不服,那时不敢说,现在我不怕了,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正直善良忠于国家忠于党的好干部,只是那个无法言说的年代给他扣上了一个"污点",但我始终不承认这是"污点"。
父亲节里,我把父亲这段历史扒出来,不是想控诉,也不是想洗白,就是不想忘记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它潜移默化的羁绊着现实中的自己,我不想涉猎一点有关政治的东西,不想什么忠于,只想把我本心,善良的本心传递下去——做个正直善良的人——牢记"人之初,性本善。"
顺便说一句,那个被"贪污"的钱是3元7角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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