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闹市口大街,新文化街西头的一小段,曾叫鲍家街。因为地处京城西南角,这条小胡同故事可不一般。 明代初称包头胡同,清代谐音改为包家街,清末改为鲍家街,1969年胡同东西走向的部分被并入新文化街。南北走向一段仍名鲍家衔。 在这条胡同里,曾有座醇亲王府(南府),是光绪帝的出生地,实实在在的"潜龙邸"。后王府改为中华大学,如今则是中央音乐学院,是无数人眼中的音乐殿堂。 真正让这条胡同扬名于世的,还是要提到著名的"鲍家街43号"乐队,乐队的名字便是中央音乐学院地址。乐队的成员都来自中央音乐学院,主唱汪峰更是如今家喻户晓的歌手。 在这条胡同里,东西走向的部分曾有一座小学——鲍家街小学,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已经存在,不过甚少有人描述,今天,我们跟着"落叶飘飘",听他来讲述5年前的鲍家街小学。 1936年《北平市内外城分区地图》中的第十小学 《北平内城西部图》中的"鲍家街小学" 1948年《北京地图》中只标注了此处有一所学校,却没有名字 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我们家搬到了察院胡同29号。随之我三哥托人帮我转到了鲍家街小学。当时我正在光明殿小学念二年级第一学期,转到鲍家街小学二年级插班接着念。级任老师是位姓田的女老师。我三哥告诉我说,田老师管的挺严的,一定要好好念书。 田老师的好学生 在新学校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和同学熟悉了。第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我的学习成绩依然不错,记得在全班考了第12名。 二年级第二学期,快过端午节了,田老师让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也是男同学)共同准备一篇关于屈原的故事,是老师编写的稿子,让我们把它背会,还说,谁表演得好,就让谁上台。我们大概准备了两个星期,由田老师给我们辅导、训练,直到脱稿背诵,老师还几次把我们叫到她家里给我们排练,真是下了挺大的工夫。最后经过比较,选中了我,由我在全校周会上给大家表演。 周会就在学校的院子里举行,院子的南北两面都各有一排房子是教室,而南面教室的前面有一个高台,这就是主席台了。我当时的个子很矮,俗话说是个"小嘎巴豆",所以一上台就惹得台下一片笑声。 但是田老师一直就在台边上看着我,她没理会这些笑声,严肃地指导我:"再往后站站!"、"立正!"、"鞠躬!""开始!"。我就按照事先排练的结果,流畅地背诵了下来,得到了大家热烈的掌声。事后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杨老师老打学生 到了三年级,换了一个级任老师是个姓杨的老头。他不是北京人,说话口音重。每讲新课之前都把课文中的生字、生词让我们做上记号,回家查词典,写出读音和解释,第二天选几个同学上黑板,把查得的结果写在黑板上。然后他根据同学写出的结果,挑出他认为最好的解释,就作为他教给我们的内容。为此,我必须要买一本词典,跟我爸要,我爸说"咱家有《辞源》,比现在的词典好,你要学着会查。"我们家的辞源是商务印书馆最早出的那种版本,部首检索都是按照"子丑寅卯……"十二天干排列的,辞源中关于字词的解释都偏于文语,而且还引经据典的,对于我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来说的确是够难的。更让人难受的是,我费了半天劲查得的字词解释又很文绉生僻,惹得杨老师很是不快:"什么乱七八糟的!下去!"。 当时的课程有国语、算数、修身、习字(写大小楷)、音乐、体育、劳作等。这些课程中我最不喜欢的是国语、习字和劳作。因为我不喜欢杨老师所以也就不喜欢他教的国语和习字;而我手笨,所以我也最害怕上劳作课。 我最害怕的是杨老师留作业。几乎每天都要留这样的作业:"写三行小字!"。写小字就是用毛笔在类似稿纸的方格内写小楷。我总是沉不下心来一笔一划地写字,特别是看到字帖中的字笔划又那么多,更是烦躁。于是便想出个办法:净选一些笔划少的字如"一二三天大人"之类,三下五去二,一会儿就胡弄写完了。可是,等第二天把作业交给老师一看,他立刻就火了:"过来,你看看你这是胡画的什么?伸出手来!"不由分说,用教鞭狠狠地打我三下手心。每打一下,都钻心地疼,立即用另一只手揉搓,然后再在老师的催促下再伸出手来挨第二下……、第三下……。等打完三下后,老师接着说,"叫你不好好写!你给我记好了,回家除了把今天的三行小字写了,还要再补写三行小字!"天哪!六行小字,就是半篇儿(一页)啊,这可怎么办!可是一想到明天还要挨打,只好耐着性子写吧!就这样,时不时地老是挨杨老师的打。 当时经常挨打的都是男生,女生从来不挨打。其实我在班上挨打还不是最多的。记得有一个同学最多一次要挨12下(一行小字一下)!把手心都打肿了。我们几个同学就在一块商量。想想有什么好办法。有个同学告诉我们,上学前先用醋把手心搓一搓,挨打就不疼了。这办法我从来没试过,也不知道顶不顶用;还有同学说,用木板打比用教鞭打要觉着轻得多。 后来就有一天,老师要打人了,就是找不着教鞭(真不知道是不是让人给藏起来了),后来老师竟然找到一块木板,大约和巴掌差不多宽,后来我也挨过板子,确实比教鞭打得感觉轻多了。 杨老师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在上第一堂课时都要坐在讲台上先吃一个烧饼,就是咱北京的芝麻酱烧饼,这是他的早点。吃烧饼前,先让大家自己复习课文,而后自己就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这烧饼有时他自己带来,有时自己没带来就让学生帮他去买。后来我们这些怕挨打的学生,都争着去给杨老师去买烧饼,这样就可以不挨打了。 吕老师偏向女生 三年级下学期我们的级任老师就换成了吕老师。他是从国民党空军退下来的,年轻、留着光溜溜的分头,说话有口音、硬邦邦的总有点像是发口令似的。他倒是不打学生了,可是要罚站,有时竟能罚站到这堂课下了课。 我们最讨厌他的是,见到女生就笑嘻嘻的,一见我们男生就板起脸来。而且我们男生老是让女生给告状,什么碰她胳臂了、踩她脚了、骂人了、做鬼脸了、往地上扔废纸了……,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一告就灵,吕老师准把被告的男生叫起来,训一通、还有可能罚站。 我们最讨厌的一个女生姓韩,吕老师最是偏向她。有一次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没答上来,让她坐下;又换了两个男生回答,都没答上来,可偏偏叫这两个男生站着、还挨训。我们一帮男生心里这个气呀!下了课,就有几个男生故意到那个姓韩的女生的位子跟前去挤,故意把她的铅笔盒给碰到地上,摔散了一地。大家起哄说"快告老师"、"告去!"好像都把她气哭了,可这回她却没告老师! 从三年级到四年级结束,即到初小毕业一直是这位吕老师当我们级任老师。听说后来他和我们的一位烫发的、很漂亮的音乐老师结了婚。 丁老师罚我跪 丁老师是位年岁比较大的老先生个子不高,留着背头,戴着眼镜,非常严厉。四年级时教我们珠算和习字两门课。 我学珠算开始还可以,一是我的口诀背得熟,二是加减法的操作比较简单;可到了后面学乘除法、"九九归一"等我就跟不上趟了。好在考试时不考乘除法,算是逃过了这关。 习字课也是我很头疼的,手里握着的毛笔就是不听使唤。上习字课对老师来说如同休息,什么也不讲,上课就让你研墨写字,下课前写完一篇就行。我写不好字,也不好好写字:不是嫌自己的墨不好(水多色浅),就是嫌自己的笔不好,总是要"下位子"与别的同学交换笔墨;几次三番以后,丁老师生气了:"看看!你这写的是什么!甭写了,跪着去!"于是就把我叫到讲台前让我面向同学跪着。 我在三四年级时很是顽皮,已经不怎么爱哭了。面向同学跪着的时候,坐在最前排的一位同学老是冲我做鬼脸,逗得我直乐。这下,丁老师更生气了,走到我面前,朝我脊背狠狠地锤我两下,边说:"还乐!还乐!转过脸去!"就让我面向墙壁跪着,一直跪到了下课。因为当时学校与家长并不怎么联系,既然老师没和家长说,所以我回家也不跟家里说,谁都不知道我被罚跪的事。 这是我在小学时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处罚。不过,从那次以后,每次再上习字课,我都事先把笔墨准备得好好的,甚至事先都先把墨研好了,再没受过处罚了。 体育老师特精神 我们学校有一位教体育的杨老师,年岁比较大,会武术,他不教我们体育,只是在全校上操时由他来统一教练、整队喊号。正是因为他指挥全校上操,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是他年岁虽然很大了,但不怕冷。冬天上操,我们都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戴着棉帽和棉手套。可杨老师却是身穿一身绒衣、绒裤,光着头,也不戴手套。他站在队前做准备动作时,总见他要搓搓手、搓搓脸,伸开双臂活动活动,双脚并起向上蹦几下,非常精神。 二是做操喊号时他不但嗓音洪亮,而且把"六"喊成"陆"(lù)。这使我们牢牢地把他记住了。于是我们也就学他这样喊号:"一、二、三、四、五、陆、七、八……"。 劳作课学做假梨 从小我的手就很笨,所以特别不愿意上劳作课。有一次劳作课上,老师教我们做假梨。事先通知我们每人带一个梨,和一些废纸(如报纸、用过的大楷纸等)到学校。上课时老师让我们把教室里做卫生用的脸盆和水桶(还有从外班借来的)等盛上水,把废纸先放到水里泡湿,而后把它糊在梨上,要糊满、糊匀。最外一层用好纸糊平整。说把它放好,带回家,要等到它干透,细心地用小刀割开,而后把梨取出来,再把割口用好纸抹上浆糊贴好;把梨把取下来,装到这个假梨上。再用水彩把这个假梨的表面涂成淡黄色,而后再点上一些棕色的雀子点,这个假梨就做成了。 在课堂上,我把废纸都糊在在了带去的梨上;老师讲的我也都记住了,回家又仔细地放在窗台上晾干。可能是废纸壳没有干透的缘故,在我用小刀割完口往外取梨时,废纸壳一下子都散了。怎么也不能恢复原状。这样,这次劳作就这样失败了。因为从废纸壳中往外取梨,整个的不好取,只好一块块地把梨切了,边取边吃了。梨没有了,还得再买一个梨,再做第二次,时间就来不及了;可以想见,一周后又上劳作课时我没能交上作业。后来还是我妈帮我把这次的劳作完成,才算交了差。 这次劳作有一位男同学做得特别好,他做的那个梨跟真的一样样的。他的名字至今我还记得,他叫栢志忠。 依稀记得的同学 我在鲍家街小学的同学至今还记得的不多。 栢志忠的劳作受到老师的赞扬给我的印象很深。此外,他是一个很守规矩的学生,平时的穿着朴素但是很干净;习字课上写大楷也很干净,从来不像我们弄得满手都是黑墨。正因为他比较干净,平时我们很少在一起玩。 有一位同学姓翁,名字不记得了,由于患了小儿麻痹症("小儿麻痹症"是我有了小孩以后才知道的)使他的一条小腿有点瘸,大家都叫他"小瘸子"(这种称呼很不好,对人不尊敬,但当时不懂)。他很有天才,很会画画,随手就可画出一些人物,还伴有故事情节。他和我是前后座,他坐在第一排,我坐在第二排。一到课间休息,我就常拿出一些白纸来,让他给我画点故事。周围一些同学就围上来看。什么扛枪打仗的了、小孩儿打架的了等等;他一边画一边讲,每次都能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有一位同学叫张印。是四年级时的插班生,是个东北人,听说他爸爸是国民党军队的大官,个子不高,给人感觉很野蛮,动不动就伸手打人。我们都怕他,平时很少跟他一块玩。只是一次上体育课,我们才知道他是很勇猛的。那次体育课上,老师让我们男生玩"骑马打仗"。一个人揹着一个人,揹人的是"马",被揹的是骑兵。所有男生分为两队,"打仗"时,"马"不能动手,只能"驮"着"骑兵"迎战或者躲避;而"骑兵"则在"马"上,互相拉拽,看谁能把谁拽下"马"来,两脚沾地,就算输了,就得出局。两队最后分出胜负。那次张印在我们队,他是"骑兵","作战"十分勇猛,和对手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把手伸过去拽住对方的衣服,一用力,他的"马"竞被他拉向对方,而后他再左右一晃,对方就被拉下了"马",动作十分利索;而后"马"不停蹄,立刻又奔向另一个目标。这次比赛,对方的"骑兵"差不多都是被他拉下"马"的。 还有一位同学叫张贵泰。他家在闹市口住。他爸爸开了一个纸钱铺,专为丧主儿接三做纸人纸马等,也兼营糊棚糊墙。当时,张贵泰念书还不如我,他爸爸看我比他儿子"机灵",也不会欺负人,很愿意让张贵泰和我在一块玩。有一次下午放学后,听说鲍家街东口一家门口放着一个挺大的长的洗澡盆,可以当船玩,我们一帮男生揹着书包也不回家就跑去了。大家都站到那个澡盆里,手扶着盆沿儿,左右来回摇动着,嘴里还喊着"开船喽!",很是开心。谁知,因为摇摆的幅度过大,一下子澡盆翻了,张贵泰被澡盆压坏了脚。当时大家都吓得一哄而散了,只有我把他扶起来,想帮他揉脚,他说疼,不能动;而后慢慢地把他搀扶着送回了家。他爸爸一看就火了,问是怎么回事,我把情况一说,还真没法找出谁是"肇事者"。这以后,他爸爸也就不怎么愿意让张贵泰跟我一块玩了。 免费上补习学校 三年级暑假期间,听说在中国大学(位于西单大木仓今国家教委处)有补习学校,是免费的,各个年级的都有,班上好多同学都去了,于是我就和大家一起报名参加了。其实主要是图个新鲜,又有个新的可玩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中大的学生利用暑假所办的一项公益性的活动。 在这个补习学校里,我也不记得都上过什么课,只记得中国大学的校园比起鲍家街小学大得多了,左一层院子、右一层院子的,像个大庙似的;另外就是有个老师打学生打得特别凶,有一次下课后我们在院子里看见这个老师正在打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拳打脚踢的,还狠搧他的嘴巴子,那个男生被打得直哭,老师好像也不饶他,后来又过来个老师把那个打学生的老师劝走了。同学告诉我说,这个打人的老师是训育主任。还有一次全校同学集合,他在队前训话,挺厉害的样子。后来,又听说有同学挨了打。我当时挺害怕的,心想,别在这儿找挨打了,我们几个同学一商量,就没再去上这个补习学校了。 后来又听说,就在我们鲍家街西头太平湖附近也有个补习学校,是在那里的民国大学办的。我们就又跑去看看。这也是个挺大的有好几层的院子的地方(后来得知此处早先是荣亲王府,即今中央音乐学院处),人家早都上课好长时间了,不再招收新生了。其实,我们本来也不是专为补习功课来的,而是找地方来玩的。后来,我们几个同学就经常约好到这儿来玩"逮人"(即捉迷藏)的游戏,这里倒真成了我们一个新的可玩的好地方。 本校高小没考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初小(四年级)毕业了。当时,鲍家街小学在我们家那片还算是比较好的学校,所以家里决定还是要考本校的高小。因为我在三四年级的学习已经是偏于中下等了,再加上考前也不怎么用功,所以在学校发榜时,我在榜上没找到自己的名字,回家一说,开始大家都不信,我四哥又去看了一回,确认是没考上。 这回我傻眼了。家里人都说我,"没出息!""才小学四年级就失学了,十岁不到能干什么?"后来,是我三哥托人帮我在东铁匠胡同小学报了名,又考了一回。这回考得还是比较差——考了个备取第29名(总共备取生32名,也就是备取生倒数第3名)。不用说,这回又挨了家里的数落,整天抬不起头来,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没出息!"的话不绝于耳。 1948年9月,还是我三哥托人情,勉强让我上了东铁匠胡同小学的五年级。 关于鲍家街小学,您还知道哪些故事? 欢迎在留言区分享~ · end · 致谢和声明 本文图片部分源自网络,侵删。 本文来自读者供稿, 原题《我的小学》,作者"落叶飘飘"。 一首胡同谣,从老北京的彰义门说起 彰义门 往里看:南北线阁多大院,报国寺里看墨宝 彰义门 往里看:烂缦胡同多会馆 绳匠比丞相的辈分高 彰义门 往里看:菜市口 骡马市 湖广会馆把戏听 彰义门 往里看:珠市口 南城最繁华的地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