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同学溺水身亡，我终于想开了一些事情

　　文：池柳
　　图：来自网络
　　一
　　2008年6月19日，妈妈的一个电话，把我从云端拉了下来。当时我正在整理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稿，妈妈把电话打了进来。
　　＂喂，陈莉吗？＂我听出了妈妈的声音。
　　＂陈峰不见了。＂我一惊。
　　二
　　凌峰是我同前夫的儿子，当年离婚，是前夫给我戴了顶绿帽子，我在事业上忙得焦头烂额，前夫却在情事上忙得焦头烂额，我一怒之下，净身出户，儿子和房子全给了前夫。
　　一年后，我去看儿子。儿子瘦小的像棵豆芽菜。我把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儿子，没想到儿子已经不认识我了，伸出那张又小又黑的手，接过去，居然说了声，谢谢阿姨，口齿还不清晰。
　　我的心揪着疼。
　　他喝完酸奶，然后用力撕开酸奶盒。
　　我以为，他在闹着玩。没想到他伸长了小小的粉嫩的舌头，开始舔纸盒上残存的酸奶，看得我泪眼模糊。
　　原来前夫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把儿子送到他父母这里，钱不给，人也不来，好像没这个儿子，在省城的房子里，跟那个小三过起了安逸的二人世界。
　　前婆婆是个善良的女人，她顶着一头蓬蓬乱的银白头发，絮絮叨叨地向我数落自己儿子的不是。
　　我给了她两千块钱，准备去村里转移孩子户口。打电话给前夫，前夫不管，他乐得清静。
　　我不禁庆幸，辛亏早点离了婚，这种男人，父母不养，儿子不要，只顾自己快活。标准的人渣！
　　三
　　我把孩子带回了家，改名陈峰，跟自己姓。
　　孩子虽然也是放在我父母那里，但每个月我工资一发，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打生活费，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一年过后，孩子不仅长高了，还长胖了，脸肚子圆乎乎的，煞是可爱，上小学的时候成绩还好，是班级的班长。每次打电话向我报告自己的成绩，我听后，跟喝了蜜似的，心里甜到不行。
　　四
　　可是自从上了初中，陈峰成绩直线下降，成绩退到班上后几名。我妈打电话过来，说是陈峰学会了上网，每天下午都要去网吧玩游戏，作业也不写，自己根本管不了他。让我想个方法。
　　还没等我想好办法，居然出事了。
　　现在，孩子丢了。我心急如焚，电话那头，我妈也焦急万分。
　　我向公司请假，不巧，总经理出差了，这几天公司特别忙，经理夫人只批了我三天假。
　　五
　　我匆匆忙忙赶回家，陈峰一天一夜没回家了，我妈正愁眉不展，哀声叹气。我只能尽量安慰她。
　　我去了陈峰的学校，学校领导也正为此事着急，原来和陈峰同时失踪的还有初三的一个同学，学校到处贴了寻人启事，手机微信也在寻人，却一直没有两个孩子的消息。
　　2021年6月20日，早上8点，我刚起床，校方就打来电话，说有人在偏僻的池塘边发现了陈峰的书包，衣服，孩子可能遭遇不测。
　　我头嗡地一下，差点晕倒，强忍住了快要迸出来的眼泪。我妈正在厨房做饭，我不敢把消息告诉她，如果让老太太知道消息，老太太心脏不好，还不得出事！这些年，陈峰同他外婆的关系最好，感情也最深。
　　＂妈，我走了。＂我不敢细说，丢下一句话后，匆匆出门了。
　　六
　　我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池塘旁边，已经围了许多人，孩子的书包，衣服鞋子放在一边。
　　我一眼就看到书包，那是我开学时给陈峰买的，顿时心象被刀剜掉一样地痛，走路都没了力气，虽然心里一直坚信儿子还活着，但面对儿子的这些东西，我怎么也解释不清楚，难道儿子真的溺水了？
　　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但又一遍又一遍地被自己否定：不，不会的。
　　这些年，我与儿子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了解儿子，他绝对不是一个随意轻生的人，再说也没有理由轻生啊？
　　我问过老师，陈峰虽然成绩下降，老师和他外婆都没批评他，只是提醒他该努力了。所以，他不可能想不开。
　　那要说是陈峰贪玩，误落水塘，似乎也说不通，这么贫瘠的一个地方，要草没草，要花没花，来干嘛呢？况且，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呢？
　　要说游泳，就更说不通，陈峰根本不会游泳。
　　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我弯下腰，顺手拿起书包，掏出里面的书来，只见书上写着＂陈峰＂两个字，我认识，那正是自己儿子写的字。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心中的一丝希望终于幻灭。
　　我想起，正月临走时，儿子是那样留恋与不舍，儿子问：＂妈，你什么时候不用工作，在家陪我？＂陈峰睁着一双大眼睛，期盼地问。
　　＂我们好多同学的妈妈都在家陪读。＂
　　我无言。
　　身为母亲，我确实没花多少心思在儿子身上。这些年光顾着打拼事业了，儿子一直都是他外婆照顾。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我才接过来团聚一段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做为一个单亲家庭的母亲，我若放弃了赚钱，谁来养家？
　　言犹在耳，人却阴阳两隔，世事无常，纵有万贯家财，也挽不回儿子的命，还不如当初答应儿子，在家陪他。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太阳亮得刺眼，我无意间瞟一眼地上的鞋，猛地震住，那鞋，凭直觉，要比陈峰的鞋大一些。
　　这时，学校派来打捞的人已经来了，水塘不大，很快，人就打捞上来了，我只觉得腿脚发软，根本没力气走过去看。
　　七
　　就在这时，我妈打电话过来，说陈峰回来了。
　　我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疯了一样开车往回赶。脑子里回旋的全是那个溺水的孩子。
　　真的太惨了！几天前还是活蹦乱跳的，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这叫他父母怎么受得了？听说他父母正从广东在往回赶。
　　陈峰知道自己惹了祸，缩头缩脑地站在墙角处，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看见儿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拉着儿子坐下。
　　几个月没见，陈峰又瘦又黑，整个象变了个人，越显得眼睛大而黑。
　　在我的追问下，凌峰才说出一事情的始末。
　　八
　　原来，那天早上，凌峰在上学路上遇到了王洋，就是那个溺水的孩子。
　　两个人是在网吧认识的，都喜欢玩游戏＂臭味相投＂。商量着逃学去玩游戏。
　　王洋父母都在广东打工，他跟爷爷奶奶在家上学，上次期中考试，没考好，老师预估，他的成绩照这样下去恐怕连高中也上不了。
　　＂都初三了，还不知道努力，他们那么辛苦，没日没夜地加班不都是为了他么，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父母知道后，好一顿埋怨。
　　王洋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前成绩可以。上初三之后，课程太多，数学一时没跟上，家里没个交心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提升成绩，想去网上查找解题方法，结果迷上了游戏。
　　想到父母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寄希望于自己身上，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草包。
　　从那以后，王洋特别怕接父母的电话，也特别怕考试，还越发对网络上瘾了，开始的时候，老师还经常找他谈话，打电话给他爷爷奶奶，但爷爷奶奶实在管不了。
　　时间长了，老师也就放弃了。
　　离中考越来越近，王洋的心愈发烦躁起来，仿佛横亘在面前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连上网也没心思了。他怕中考，怕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怕村里人指指点点，瞧不起人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他跟陈峰聊了会天，随便捞了个书包独自走了。
　　陈峰没有升学压力，独自玩了个通宵，由于游戏厅是民房改装的，又很隐敝，很难找到，陈峰简直乐不思蜀了。
　　饿了里面有方便面，渴了有饮料，只要有钱。凌峰花光了平时积攒的早餐钱……。
　　九
　　我惊出一身冷汗，倘若凌峰当时也同王洋一起走了……想想都怕。
　　我突然想起什么，从陈峰的房间里拿出他的书包，那书包的颜色与陈峰的书包相似，都是银灰色的，再掏出里面的书，上面赫然写着王洋的名字。
　　原来，王洋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拿错了书包。
　　陈峰正等着挨训，我却一把拉过儿子，抱着儿子痛哭起来。站在一旁的我妈顿觉莫名其妙，我这才哽咽着把刚才池塘边王洋溺水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陈峰当时也吓傻了。
　　十
　　这时候，陈峰的班主任，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由于王洋溺水的事，对学校造成的影响很大。留守儿童的家长都受到了学校的召见。我赶紧收拾了一下去学校。
　　校长，陈峰的班主任都在，他们建议陈峰要么退学，跟我转学到上海，要么我辞职留下来陪儿子，现在的孩子太叛逆了，老年人管不住的。
　　第一方案，让陈峰转学。
　　我其实也考虑过，只不过我觉得，大上海太过繁华，孩子小，怕迷失了心性，跟他爸一样，经不起诱惑。再者，上海上学压力大，上海的孩子半岁开始幼教，三年级开始学奥数，凌峰跟他们之间有巨大差异，他的蹩足的普通话，他的土里土气的模样，会不会受歧视？这些都是问题。
　　况且陈峰在上海参加高考的条件也没达到。我们的公司从温州搬到上海才两年，我的文凭也没达到入上海户口的级别。陈峰念到最后，还得回到家乡高考。折腾来折腾去，反倒对孩子不好。去上海就读这条路算是行不通。
　　让我回家陪读，也确实强人所难。
　　我在那家公司整整做了十一年，由一名小文员升任总经理秘书。做了九年秘书，才于两年前提为副总经理。
　　由于我底蕴深厚，公司生产出来产品的产量和质量都是上乘，颇得老板们的欢心。
　　事业顺风顺水，走了实在可惜。我想再干两年，等手上有了几百万的资金，就可以在市里买套房，自己辞职亲自给凌峰陪读，让他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找最好的家教老师。
　　其实我也知道，写字楼如青楼，未许人间有白头。
　　自己的手下聚了一批青年才俊，无论年龄与才华都比我更占优势，个个都在盯着我的位置，虎视眈眈，只不过目前他们都还是雏鹰，翅膀尚未硬朗。等翅膀硬了，我未必飞得过他们。到那时，我再让贤，里子面子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让我现在辞工，总觉得未免为时过早，就象刚刚飞上蓝天的鹰，才尝到甜头，又被拽下来，到底心有不甘。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出了这种事，给我敲响了警钟。
　　再好的计划，儿子没了也等于零。
　　十一
　　晚上睡觉的时候，经理夫人打来电话，催我回去上班。言下之意，拿着那么高的工资，却在家里处理私事。我没说话，心里也在盘算。
　　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睡。
　　想着王洋的死，想着陈峰自小跟着爷爷奶奶，现在跟着外婆。从没享受过父爱，母爱也缺乏。
　　这些，对孩子的成长发育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反正钱也存了一些，足够在家乡小城买套两居室的小房，给儿子陪读了。
　　主意已定，我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
　　天一亮，我就驱车回上海，直接向总经理夫人递了辞职报告。
　　回乡之后，我在小县城花钱买了套闲置几年的学区精装房，在小城给儿子伴读。
　　我跟儿子进行了深层次的交流。了解了儿子退步的原因，专攻儿子退步的学科，一学期不到，儿子的学习稳稳地上升了，人也变得越来越自信了。
　　我也报了网课，同儿子一同学习。我想过了，我要在网上赚钱，在家里一直赔儿子读书，偿还儿子从小到大缺乏的父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