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继续做梦。 今天邀请到的访谈嘉宾依然是秦汉时期天下第一谋士张良先生。 我说，我是史盲，知道唐朝盛世，但是傻傻分不清李世民、武则天、李隆基、杨贵妃的关系。 他说，唐朝盛世，一共三个小高潮，贞观之治、贞观遗风、开元盛世，贞观之治对应的是李世民，算是开篇高潮，贞观遗风对应的是武则天，算是高潮有加，开元盛世对应的是李隆基，算是高潮之巅，这是先后顺序，你上次去西安看的那个《长恨歌》，那是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故事，属于唐朝抛物线的顶端。这几个人里最老的是李世民，武则天是他的妃子之一，李世民死后，武则天又跟李世民的儿子李治走到一起了，生儿育女，其中有个就是李隆基的爹，梳理一下就是，武则天既是李世民的小媳妇又是儿媳妇，又是李隆基的亲奶奶。 我问，武则天是怎么篡权的？ 他说，前面，我多次谈到一个观点，世袭制最大的BUG就是皇族基因不稳定，没有好的接班人，从而江山不稳了，李世民那没得讲，能力杠杠的，但是呢？他儿子李治就比较软，优柔寡断，李治与武则天的娃们呢？又没个能扶上墙的，那局面就成了，当皇帝的老公是个软蛋，娃们又都是阿斗，更巧的是什么呢？武则天又表现出了极高的政治天赋，那么自然而然的就挑起大梁，李治还活着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找武则天请教一番，久而久之，武则天成了当时整个唐朝的实际决策者，这个位置不完全是抢来的，而是的确有能力服众，乃至李治病重时提出让武则天成为女皇，武则天自己也没敢想过，这毕竟严重冲击了当时的文化伦理，但是呢？李家又实在选不出比武则天更合适的接班人，所以武则天的上位，完全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我问，为什么不选择垂帘听政呢？ 他说，试过，不过瘾！武则天不是从老公李治手里接过来的皇位，李治把皇位传给了他和武则天所生的第三个儿子李显，李显干了一段时间，武则天觉得李显是烂泥扶不上墙，于是又换了第四个儿子李旦，发现李旦跟哥哥水平差不多，算了，我也别垂帘听政了，把帘子给我撤了，我亲自上吧，直接明牌叫地主了，此时宫中已经没有人能抗衡她了。你以为吕后、慈禧不想？皇位这个东西，就是《魔戒》里的那个戒指，只要你是个人，你就觊觎，只是看机会是否成熟，武则天是天时地利人和。 我问，李隆基他爹叫啥？ 他说，李旦。 我问，历史为什么没有把武则天定义成王莽一样的篡权者呢？ 他说，因为，她是前任的小媳妇，现任的大媳妇，后任的亲妈，后后任的亲奶奶，就是整个江山并没有远离李家家族轨道，算不上改朝换代，而王莽是直接把江山改了姓。这里面还有个原因，就是让武则天接管江山也算李治的遗愿，李治的遗诏是这么写的，如有军国大事不决者，兼取天后（武则天）处理。意思是小事你做主就行了，大事必须听你妈的，这不仅仅是说给儿子听的，也是说给文武百官听的，实际上，武则天能称帝，真正的主导者就是李治，他反复的给武则天洗脑，给文武百官洗脑，说的武则天也动了心，大臣们也慢慢接受了，李治动不动就请大臣们讨论，你看，我也不行了，能否让武则天主持工作？大臣们肯定客套一番，皇上，这是您的家事，您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听。 我问，武则天养男宠是真的吗？ 他说，道德是一种催眠程序，例如我们遵循的是一夫一妻，那我们去中东旅游，看他们一个男人领三四个媳妇就觉得他们不道德不忠贞，这是因为我们道德评判标准不同，而对于天子而言，他们是道德规范的制定者，而自己本身又可以凌驾于道德之上，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为所欲为、不受约束的，例如杀人不用偿命，换句话讲，你就是让一个最保守、最忠贞的女人，让她站在武则天的位置，她也会养上一群男宠。 我问，那为什么董明珠不养？ 他说，你看，古代文人喜欢逛青楼，例如我们聊到谢安时，其中有句是怎么说的？携妓泛于海，就是带着妓女坐着游轮出海玩去了，民国以后，就没人逛青楼了，因为道德不允许了，但是人性还是那个人性，需求还是那个需求，文人还是那个文人，于是，一切都隐于地下了，地上依然是一夫一妻的完美形象。 我说，我还是觉得我们家董姐不会做这些的。 他说，你说是，就是。 我说，李世民死后，按理说，武则天作为妃子，不是应该等死陪葬吗？又怎么二进宫的呢？ 他说，在李世民的妃子里，武则天属于鹤立鸡群系列，李世民死后，她就进尼姑庵等死了，结果呢？李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爹的女人他也惦记，动不动就去尼姑庵找武则天，一来二去就成了公开的秘密，当时呢，李治后宫有两个女人，王皇后与萧淑妃，俩人也是窝里斗，当时萧淑妃正得宠，王皇后就想了个办法，不如把武则天接到宫里来，让武则天来钳制萧淑妃，结果？没想到，武则天是董卓，三下五除二，把她们俩都给收拾了。我说，内斗天才。 他说，斗女人，那都是小儿科，当时反对她称帝的大臣也不少，让她嘁哩喀喳杀了一片，有些即便不杀，也流放了，例如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这些人都是当时的关陇集团的代表，在聊杨广时我们谈到过，历经三百年的乱世，到隋朝时门阀已经成了巨无霸了，甚至能左右皇权继承人，杨广上位后开始破拆门阀集团，一直到武则天，门阀时代才正式没落，什么贵族什么门阀在我这里统统不好使，想当官？考试去！ 我说，太残忍了。 他说，政治斗争就是如此，不是你砍下我的脑袋就是我砍下你的脑袋，相比一般的篡权者而言，武则天的反对者更多，毕竟她是个女人，大家觉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么武则天若是想立住脚，必须要镇住大家，镇住不仅仅要搞公审公判，更要鼓励告密，还有就是建立情报系统+酷吏集团，你看电影里的明朝那个锦衣卫、东厂、西厂，过去历朝历代也有，是从武则天开始发扬光大的，当官的也不断的自己提醒自己，千万别枉议当朝，否则脑袋随时搬家，都老实了，都效忠了。 我问，是不是每位上位者，都会采取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来清除异己？ 他说，肯定，不过，相对而言，是越来越文明，不至于动不动掉脑袋，更文明的方式一般就是没收家产、锒铛入狱、黑化人生。 我说，从这点而言，我觉得董明珠比武则天强多了，至少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 他说，事业的量级不同，倘若董明珠抢的是大唐江山？照样杀人如麻，当然，今天文明了，不会杀人如麻了，那也很简单，列个清单，哪些人是自己人，哪些人不是自己人，该查查，该罚罚，你就是抱团各大门阀跟老大叫板也不行，我管你是蚂蚁还是大象，照样办你。 我问，最文明最正义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 他说，发动群众斗群众，让你站到群众的对立面，你还有翻身的可能吗？无论过去你是多么成功的人设，多么潇洒的人生，一旦把你划拨到人民的对立面，你就再也没有机会面对镜头侃侃而谈了。 我问，那武则天为什么不用这个办法呢？ 他说，你以为她不想？是时代不允许，没有如此畅通的信息渠道，没有报纸，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老百姓又不识字，发动起来太费劲。 我说，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禇遂良和长孙无忌是被残害的忠良，就那么被武则天给发配了，很心疼。 他说，忠良是评书思维、电视剧思维，现实政治中，没有绝对的小人，更没有绝对的君子，人性是中性的，无所谓善与恶，利益才是人性的本质，当你以利益的视角看人性，99%能看透，而剩下的那1%，则可以忽略不计。 我问，后来，为什么武则天又把江山还给了李唐？ 他说，应该算是被动吧，一个国家能够统一、稳定、持续，取决于三要素，中央集权、官员代理和文化伦理，在唐朝那么一个男权社会里，突然有了一位女皇，实际上是冲击了最核心的＂文化伦理＂，而＂文化伦理＂又是整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基本盘，个人意志在系统面前就是螳臂当车，那么，她的妥协就有必然性。所以，最后她主动赦免了情敌、政敌，去帝号，与高宗合葬，回归了一个纯粹的女人。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狄仁杰说服了她，宝啊，咱有生之年过过皇帝瘾就行了，另外李唐也不是外人，主动退也好，被动退也罢，咱撒手吧，就当潇洒走一回。 我问，狄仁杰为什么那么出名？ 他说，因为，关于狄仁杰的文学作品是最多的，为什么这么多呢？有两个原因，前面我谈过一个观点，大臣能在历史上留下大量的笔墨往往是因为捆绑了更大的IP，例如刘歆捆绑了王莽，李靖捆绑了李世民，狄仁杰就是捆绑了武则天，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另外一个原因，狄仁杰这个IP基本等同于福尔摩斯，而断案系列又是猎奇中的猎奇，你看今天影视剧就行了，普遍都在挖掘狄仁杰是怎么断案的，就是唐朝版的福尔摩斯。 我问，那包拯为什么不如他火？ 他说，两个IP定位不同，狄仁杰的更倾向于逻辑推理，包拯更倾向于铁面无私，所以，你看关于包拯的文学作品，很少谈案情，只是谈他是如何公正公平的。 我问，告密成风，为什么狄仁杰能善终？ 他说，首先，狄仁杰也没少被告密，也曾反复入狱，但是都逢凶化吉，这里面有个关键性的因素，就是武则天看中了他，看中了他的人品和能力，按我自带现代滤镜的看法，就是他是为民派，所以他既不算忠于武家，但也不算忠于李家，后来为什么建议把政权还给李家？是他觉得把政权还给李家对天下好，一句话，武则天很明白，狄仁杰是一心为民，辅佐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政权稳定，避免国家进入内乱，从而实现国泰民安。 我问，狄仁杰对于武则天而言，应该怎么定位？ 他说，救星+克星！狄仁杰是官宦世家，爷爷是正四品，换算到今天，差不多相当于太原市委书记，狄仁杰的父亲也当官，就是说狄仁杰会当官是娘胎里带来的，而武则天呢？在当官这方面是个生瓜蛋子，只是心狠手辣玩弄权术成功上位了，有政治天赋是不假，但是没有政治经验，而狄仁杰对武则天则是润物细无声般的规劝和调教，把她从一个女政客变成了从善如流的政治家，狄仁杰是以柔克刚了。 我说，教练更恰当，给女皇当宰相，会不会更难当呢？ 他说，男女思维是有差异的，你给男企业家当秘书当的很顺溜，你给董明珠未必能当好，因为董明珠毕竟是女人，武则天也是女人，女人就有女人思维，所以这对狄仁杰的要求更高，就是既要懂男人又要懂女人，能把自己的想法转化为女人思维让武则天接受，这才是真正的大学问，还有一点，到了武则天这个高度，很难找到能让自己心灵依靠的男人了，放眼整个时期，也就狄仁杰还能跟武则天过两招，董明珠累的时候，也想找个肩膀倚一下，喊一声，哥哥。 我问，武则天上位时，谁会是最大的威胁者呢？ 他说，在聊刘裕时，我说过一句话，从刘裕开始了杀前任的先河，因为，作为异姓上位者，最大的威胁就来源于前任皇族，因为自上到下都有认知惯性，都觉得江山原本就是人家的，你是盗取者，同样的道理，武则天上位，最大的威胁就来源于李氏家族，所以大开杀戒，甚至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我说，貌似老百姓对武则天最大的批判就是私生活糜烂。 他说，不仅仅是私生活糜烂，还有夺取李氏天下、忠奸不分、心狠手辣等，这些是事实不？都是。但是，倘若她是男的呢？这些问题貌似又不是问题了，再英明的封建帝王都有以上特质，尤其是开国皇帝，刘邦算千古一帝吧？开国功臣里的燕王臧荼、颍川侯利几、韩王信、赵相陈豨、淮阴侯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全砍了。 我问，倘若武则天是男的，从政绩而言，做的如何？ 他说，武则天的狠是对对手与政敌，对老百姓则关爱有加，在武则天当政期间，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把李氏家族看成接力赛，武则天作为李世民与李隆基中间的一棒是合格的，前面我们也谈过，对于一个初创朝代而言，前五棒至关重要，你可以不卓越，但是一定不能不优秀，武则天是称职的。 我说，我看电视剧，狄仁杰学过中医。 他说，有家国情怀的人，普遍是两手准备，得志则为良相，不得志则为良医。 我说，跟鲁迅似的。 他说，鲁迅是弃医从文。 我问，电视剧，狄仁杰系列，你觉得哪些不真实？ 他说，在唐朝的男性审美里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美髯，美髯飘飘才被认可为风流倜傥，电视剧里胡子太少。 我问，武则天对狄仁杰信任到什么程度？ 他说，狄仁杰推荐的人，武则天就起用，这是对一个大臣信任的最高标准，你要知道，万一他是在建立自己的嫡系圈层呢？包括后来的宰相张柬之都是狄仁杰推荐的。 我说，这应该就是爱。 他说，易中天在评价武则天时，写过这么一句话：爱的前提和要义不在纯洁，更非神圣，而在关系平等，平等才能相互欣赏，真心相爱。 我问，玩游戏《文明5》，发现中国统治者是武则天，在老外眼里，武则天有这么大影响力吗？ 他说，我觉得有一定的随机性，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德高望重并开辟一个时代的统治者太多太多，数不胜数，随机选个高知名度的即可。你看埃及，埃及的统治者不可能用阿拉伯入侵后的埃及，耳熟能详的也只能是拉美西斯二世、哈特谢普苏特、埃赫那吞。 我问，接下来，还有没有值得研究的唐朝大臣？ 他说，郭子仪。 我说，给我讲讲。 他说，下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