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台海子,也叫赛里木湖) 此次西行的主要任务基本完成,接下来就该去七百公里外的伊犁去看我的亲叔叔去了。叔叔也是一个老革命,47年参加革命,给王胡子当类似通讯员之类的差事,拿拿地图,举举马灯,后来跟着王胡子进了疆。他在伊犁一个叫做"734"信箱的单位工作。这个单位原先是保密的,现在好像无所谓了,说穿了是提炼铀235的工厂。这个厂子是制造核弹的第二道工序,就是从煤里提炼铀235,有一个核心车间的200名职工不是清华就是北大的,可见技术要求是很高的。可700多公里,我怎么去呢?听说新疆地矿局是他们的上级单位,经常有车去各个厂子送东西,找到地矿局也许就能找到搭车的机会。我依旧如法炮制,按图索骥,地图把我带到了新疆地矿局。快过年了,办公楼里也没几个人,我挨个转悠,终于找到了运输科,一位中年妇女在办公室里织毛衣。我友好地和她打了个招呼,连忙把我的目的给她说明。当说到我叔叔的名字时,她说她知道,额的个娘啊,我咋这么幸运呢?而且从她的口音里,我听到了太原话的味道,我连忙问:"阿姨莫非是太原人?""是啊!你能听出来?"我立刻用太原话和她交流,可把她高兴坏了,我心中一阵狂喜,搭车的事有门。她拿起电话联系了半天,终于联系到明天要到伊犁送花生米的司机,并和他交代了半天,说好第二天一大早在地矿局院子里见面,搭他的车去伊犁。 (果子沟大桥) 和司机叫白宝生,是个北京老插。第二天见面的时候,我看见他和现在的我长得差不多,脸蛋胖胖的,戴个鸭舌帽,肚子大大的,穿个蓝褂子。我尽可能亲切地叫他白师傅,期望他一路上能照应着点。很快我们就出发了,这辆黄河载重汽车,在戈壁滩公路上开始奔驰。午饭时间我们停靠在一个叫做呼图壁的地方,(我同学姚曦,分配到新疆后,就安排到这里)饭店里暖暖的,羊肉的香味不断从厨房中飘过来。那个时候的司机很牛,只要在这个饭店加水、加油、住宿,可以提供司机和助手两个人的免费饭。这一顿我们吃的是手抓饭,大块羊肉,胡萝卜条,大米混蒸在一起,香喷喷的羊肉,油油的大米,去膻去腻的胡萝卜,真是美吃极了。最神奇的是用三个指头捏着吃,谓之抓饭。我是生平第一次吃抓饭,那个时候肚子里没油水,简直太香了。吃过饭稍事休息,我们继续前行。第二站到了三台海子附近的一个饭店,吃的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光记得我掏出一块钱来买了一盘牛肉请白师傅吃,白师傅起先是不让我买,后来又夸我懂事,将来会有出息的。那时候的钱真值钱,一块钱一盘牛肉,那么大的盘子堆的满满的,放到现在50块钱也买不了。 (果子沟景色) 三台海子,也叫赛里木湖,是个几十平方公里的淡水湖,湖的西面和北面是高耸的雪山,蓝天白云,不时有鹰盘旋。蓝蓝的湖水倒影着雪山和蓝天白云,真是美极了。可惜湖里没有一条鱼,据说后来放进去一些冷水鱼苗,且成活了。我站在湖边,欣赏着美轮美奂的景色,不由得诗兴大发,即兴赋诗一首,可惜三十多年过去了,那诗也不知道被岁月的风吹到哪儿去了。当天晚上我们宿营在三台海子,因为一天的所见所闻,太叫人叹为观止了,所以,那一夜,我和猫头鹰一样一夜没睡。 (十八盘公路) 汽车沿着赛里木湖的南岸蜿蜒前行,山麓的高大塔松一闪而过,山坳间的溪流已经结成白色的瀑布,一直伸向山腰。过了三台还有四台、五台,地势越来越高,从乌鲁木齐去往伊犁,要翻越天山,从天山脚下到达板山口,要爬一百多公里的坡,然后再下几十公里的坡才能到达伊犁河谷。 (果子沟景色之二) 白宝生师傅不怎么喜欢说话,我问的时候才给我讲一些故事。一路上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一边和他聊天,怕他打瞌睡,实际上是我睡不着。一来是天山的公路修筑难度大,都比较狭窄,二来是公路上普遍结着厚厚的冰,没有在新疆开过车的人,别说开车啦,坐车都是胆战心惊的。 (赛里木湖) 九曲十八弯是从达板口到果子沟的十几公里山路,因为落差特别大,所以犹如羊的肠子,弯弯曲曲来回盘旋。冬天的时候,司机们都发愁这段山路,一是道路结冰,容易出危险。二是道路狭窄,坡度很大,司机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为了能在天黑前穿过这段险路,白师傅一路上默不作声,静静地开着车。地势越来越高了,天气也越来越冷。黄河汽车驾驶室内的温度,基本上是靠发动机的热量来加热的,接近达坂山口的时候,驾驶室内冷的叫我忍受不了,特别是脚。我把仅有的两双袜子全套在脚上,身体也蜷缩在座椅上,依然不解决问题,又把大衣裹在脚上,才勉强能忍受住寒冷。白师傅偶然看我一眼,问句冷不冷?我看他操作汽车,不断地换挡、打方向,鼻孔里哈着白气,看上去一点都不冷,那时候的汽车没有助力系统,全靠人力去操作,竟然可以御寒。 (雪山) 汽车终于爬上了达板山口,开始穿越果子沟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我们小心翼翼地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因为接近过年,路上几乎就没有汽车。突然,听到一阵嘎嘎的乌鸦叫声,又看到黑压压一片乌鸦朝着汽车飞来,我实实地吓了一跳,扭头看白师傅,就像没事一样。几十只乌鸦直接飞到汽车的马槽里,落在了装满花生米的麻袋上。新疆的乌鸦不同内地的乌鸦,硕大而黝黑,长着老鹰一般的利嘴,他们啄烂麻袋,抢食花生米,还不住地喊叫着,好像是在庆祝胜利。我被这一幕惊呆了,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的鸟儿敢抢人类的东西。白师傅笑了笑说:没事的,果子沟的乌鸦就这样,它很聪明,总是在你上山或下山最慢的时候就来抢食吃的,等你到了平路上速度快了,它们也就飞走了。它们还知道你拉的什么货,不是能吃的东西,它们不会来抢,最爱抢的是花生米和玉米。我说:那你也不管?损失了怎么办?白师傅慢条斯理说道:你就是停下车来撵也撵不走,你一撵,它们就飞到路边的山上,你一走,它们马上就又飞到你车上,伊犁人都知道麻袋烂了是怎么回事,没人当回事。 (高山草甸)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行驶,汽车到了果子沟谷底,尽管是冬天,路旁的溪水大的惊人,简直就是一条河流,一路上还不断有山溪加入,翻滚着激浪,流向西南。果子沟的美丽叫人无法想像,即使是冬天也别有一番景色:陡峭的山上白雪皑皑,高大的塔松郁郁葱葱,谷底的河流水流激荡。算了,我就不费劲给你描写了,干脆你找到作家碧野的《天山景物记》读读吧,他的文章里有关于天山和果子沟的描述,比我的水平高多了。 (俯瞰天山) 晚上两点多,我们到了芦草沟。白师傅有些累了,敲开一家饭店要吃饭休息,出来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维吾尔族少女,尽管灯光很弱,但我依然看到她曼妙的身材和姣好的脸盘,我没想到在这山沟沟里,也能见到这样美丽的维族姑娘。吃完饭,我们抓紧天亮前的几个小时休息,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伊犁。 (天山盘旋路) 第二天我们行进在伊犁河谷,美丽的伊犁我就不描写了,那里的气候是新疆最好的,物产也是最丰富的,林则徐发配到伊犁引种的稻子现在依然还种,人们向往的新疆薰衣草美景也在伊犁霍城,一条水流大的超你想象的伊犁河滚滚西去,美丽的草原牛羊遍地,各种各样的果园到处飘香。简短接说,我们终于在晚上十点到了伊宁市,白师傅让办事处的人连夜卸车,他还要赶回乌鲁木齐,在正月初二去拜会丈母娘。我呢,搭上去往734的班车,赶往察布查尔的二叔家。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我最终在除夕夜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刻,推开了二叔的家门。 那一夜,我睡得跟死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