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临夏籍开国将军鲁瑞林同志卢世雄

　　踏遍青山人未老
　　八月的羊城，景色秀丽，一场大雨将葱茏万木浇得清翠欲滴。我冒雨奔向广州市东山区满园奇葩碧树的军区大院。到接待室，一拨电话，秘书同志就出来接我了。在绿树丛中一幢小楼门口，远远望见一位威武而又和蔼的老军人站立着。他就是我要访问的原临夏籍广州军区副司令员、顾问、离职老红军鲁瑞林将军。
　　＂我从北戴河疗养结束后昨天刚到广州，一回家就听说你来的消息。欢迎家乡青年来做客＂。真是＂乡音未改鬓毛衰。＂一腔质朴淳厚的河州话立即打消了我心中的紧张和不安，紧随着鲁将军到二楼客厅，转达了家乡父老的问候，然后请求鲁伯伯讲他的革命生涯。
　　参加宁都起义 走上革命征程
　　＂我于一九一一年十月生于甘肃省临夏县黄泥湾鲁家沟一个农民家庭，八岁开始，只上了一年半小学后，就辍学务农。一九二七年，我随父母到河州城逃难，几天后被西北军抓丁，在冯玉祥的部队当了马夫，从此离别了家乡父老。蒋、冯、阎大战后，我所在的孙连仲部被辗转调到江西宁都地区＂。
　　将军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半个多世纪的革命生涯在将军的鬓角上刻下了岁月的印记。但淳朴和敦厚却使人觉得将军身上仍然保留着北方农民的本色。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十四日，是我永远难忘的日子，，这是我踏上革命征程的开始。那天，被蒋介石调到中央苏区进攻中国工农红军的原国民党二十六路军近一万七千多人，在参谋长赵博生、旅长董振堂、季振同等同志率领下发动中国现代史上有名的＂宁都起义＂，高举革命红旗，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红军第五军团。这次宁都暴动，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一次著名的起义，它给国民党反动派以沉重的打击，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对壮大红军队伍，巩固和发展中央根据地，都起了重大作用。＂将军的语调开始激动起来。
　　＂起义后，在党的领导下进行了整编，连里派来了党代表。一九三二年三月由党支部书记陈巨胜同志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四月到红军学校政治营第四期学习四个月，尔后，回到第五军团任班长、连士兵委员会主任，支部书记、副指导员、指导员等职。一九三三年初，第四次反＂围剿＂斗争开始，我参加了江西黎川与福建泰宁之间的巫廖、新桥战斗，因《红旗报》表扬了我的战迹，被提升为营长。在第五次反＂围剿＂斗争中我率部参加了保卫兴国、激战赣州、拚搏水口等重要战役，我们这支部队经受了革命烈火的锻炼，表现了及其顽强的战斗作风。＂
　　鲁瑞林同志呷了一口白开水，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轻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剥开一支香蕉让我吃。＂不久，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了，我们痛苦地撤离了中央苏区。在二万五千里长征中，红五军一直担任后卫任务，为了保护中央机关和部队不受追兵的袭击，经常与数倍于己的敌人展开生死搏斗，在湖南出色地掩护主力红军渡过湘江，在四渡赤水的战役中顶住了敌人的屡次进攻，打下了黔西北重镇遵义。懋功会师后，我所属的红五军团三十九军对调到三十一军，我先后任过教导队长、营长、敌工股长、团总支部书记、民运科长、军部供给部政委等职。而我尊敬的老首长董振堂奉命在率西路军深入河西走廊后，壮烈牺牲在高台城＂。
　　鏖战太行山 勇猛杀敌寇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由于鲁瑞林同志是甘肃人，曾奉命到甘肃武山一带开展过一段时期的民运工作。一九三七年八月，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东渡黄河开赴敌后。鲁瑞林同志曾在刘伯承、邓小平同志指挥的一二九师三八六旅先后担任 过团组织股长、旅部组织科长、一二九师政治部组织科长、先遣支队副司令员、太行山分区政委、三分区司令员兼决死三纵队副司令员等职。在八年抗战中，曾率部参加太行山区各次重大战役，如娘子关、七区村、长乐村、响堂铺，神头、百团大战、安阳战役等等，屡建战功，受到刘、邓首长嘉奖。
　　将军对自己的战功说得十分简略。话题一转，说到了太行山老根据地。＂我在太行山度过了我们民族历史上艰苦卓绝的峥嵘岁月，对老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和一草一木充满了深情的热爱和铭心的怀念。一九八三年从故乡回来后收到了太行山父老的来信，他们请我去看看老区的变化，读罢信我睡不着觉，不顾身体衰弱，立即奔向了心驰神往的太行山区。许多老人都跑来看我，有的让我尝红枣，有的拉我去做客。那种深厚的感情你们恐怕体会不出来。＂是的，老一辈革命家之所以能永葆青春，这与他们时时刻刻和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分不开的。我知道将军身体欠佳，不能让情绪过分激动，起来给将军斟了一杯水，趁势说了在广州的观感，然后我请求将军只讲一次战役。
　　＂好吧，就给你讲讲安阳战役。一九四五年六月底发起的安阳战役，是贯彻毛主席＂扩大解放区＂的战略方针的具体实施。按战役规模来讲，在太行山区是仅次于百团大战的一次大规模的进攻作战，也是抗战大反攻的一次演习。战役目的是彻底消灭盘踞安阳以西，观台以南，鹤壁以北地区的伪剿共一路军及部分日军，解放和巩固这一地区。参加这次战役的兵力有五个军分区的兵力，分编为三个支队，第三支队主要由第三军分区的部队组成，由我和王一伦政委指挥，整个战役由太行山军区李达司令员和李雪峰政委全局指挥。我们支队所属的三个团是军区最老的红军团队，也是军区 范围内人数最多，装备较好，战斗力较强的骨干部队。六月二十九日十九时黄昏，各支队以隐蔽快速动作，突破敌封锁阵地，直扑各攻击目标，翌日晨五时，敌以安阳派出的增援部队进至北流寺地区，并以炮火向我军阵地轰击。我当即令七六九团除以一部分正面阻敌外，主力及十四团分别由南、北方向以迅猛动作对北流寺之敌实行包围。进入北流寺之日军第七十四大队士官训练队成员均系日军中的骨干分子，武士道精神十足，有较多作战经验，凶狠、刁滑、装备精良。我部指挥员严密组织，先后打退敌人五次反扑，经过三次攻击，以密集炮火压制敌人，鏖战至十五时，全歼顽敌，无一漏网。第二阶段作战中，我支队自七月一日起，经过两天激战，按原定计划，将安阳以西、观台以南、鹤壁以北各据点之敌悉数歼灭，把日伪军经营八年的封锁阵地和星罗棋布的堡垒全部摧毁。从七月四日起进入第三阶段作战，经连续三夜的大破袭，将角羊镇至观台附近的铁路全部拆毁，安阳战役胜利结束。
　　当我正沉浸在将军讲述的金戈铁马生涯时，炊事员进来请开午饭，我一看表，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随鲁瑞林同志下楼到饭厅，这是一间没有任何铺设的饭厅，除了一张擦得干净的小饭桌和四条日字凳外别无他物。餐桌上摆着一小盘咸菜，一盒油辣椒面，一盒食盐，几瓣白蒜头。面条是手擀的，切得很细，＂我喜欢吃家乡饭，这蒜还是从临夏捎来的，据说能抗癌消毒。你不必客气，一定要吃饱＂。说着他先剥了一粒蒜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这就是将军的正餐，清淡爽口。饭后，将军又让我吃了一棵他老伴从北京带来的桃子，而自己却吃了半个。
　　我自度机会难得，跟将军又兴致极高地到客厅后继续谈起来。
　　转战华北、西北、西南，创建家乡人民政权
　　＂鲁伯伯，您部原属一二九师，为什么又挺进西北了呢？＂我主动提问。＂日寇投降后，太行山军区二、三、四分区合并为太行第二军分区，我仍任司令员职，一九四七年二月调任太行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同年任军区司令员。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后，我部与晋察冀野战军合并为华北野战军，由聂帅和徐帅领导。华北野战军辖第一、第二、第三兵团，我任华野第一兵团13纵队副司令员，在徐帅指挥下，参加了上党、临汾、晋中、太原战役，我已写了一篇《调敌人就范》的回忆文章，收在耀邦同志题签的《在徐帅指挥下》一书中。太原战役后，国民党的山西境内的主力已被全歼，我军（当时任十八兵团62军军政委）调往西北战场，首先参加了咸阳、扶眉战役。在咸阳战役中，我到前线指挥，通讯员密窃了敌人的电话线，我一听是临夏口音的马家军官在指挥，掌握了敌人行动部署，指挥我军出击特别神效＂。说着大笑起来。＂进入甘肃后，我军作为预备梯队尾后。一九四九年九月进驻临夏。我既任62军政委，又兼临夏专署专员，军管会主任。1949年10月我军干校在临夏还征集了一批知识青年入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表现的很不错。＂说到这里，将军询及临夏近年来的变化，很感兴趣，连连说：＂临夏地处大西北战略要地，一是要搞好民族团结；二是要发展经济，提高科学文化水平。＂当我说到八六年九月临夏将举办自治州成立三十年大庆，邀请他回家乡观光时，他说＂只要健康允许，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鲁瑞林同志率62军入川后，挺进西康。西康解放后，任军区副政委，省政府副主席。一九五一年为准备去朝鲜作战，鲁瑞林在南京军事学院第一期高级速成班学习，一九五二年毕业时评为优等生，并荣获刘伯承院长发给的优等生嘉奖令，后曾历任西南军区公安司令员、西南军区副参谋长、昆明军区副司令员、云南省委书记，贵州省委第一书记、广州军区副司令员、顾问等职。一九五五年授予少将军衔，成为开国将军。
　　为了表彰鲁瑞林同志在革命战争中的卓著功勋，一九五五年，国家颁发给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华北、西北、西南解放纪念章。
　　顽强同疾病作斗争，踏遍青山人未老
　　五十多年来，将军南征北战，踏遍了万水千山，但踏遍青山人未老。我看见过将军在红军时期的照片，英姿勃发，威武刚强，古稀之后的照片仍然也看不出他竟是动了四次手术的七旬老人，精神矍烁，神采奕奕。
　　＂到七十年代后我又开始同疾病作斗争了，＂将军缓缓地说。＂一九七二年我在贵州省委工作时，患了胃癌。敬爱的周总理十分关心我的健康，亲自审定了治疗方案。结果手术成功，仍能工作。一九七八年后，胃病复发，又动了第二次手术，不久又截去小肠二米八，还动了第四次手术。＂但是疾病并没有征服老将军，他以顽强的毅力和高度自制的生活习惯又度过了这十几个春秋。首先，他坚持锻炼，散步、打拳、下基层、访老区，从不静止在屋里。另一方面他的生活习惯十分有规律，不吸烟、不喝酒、不喝茶，饮食清淡，而且能遵守医嘱，按时服药，定期检查治疗。
　　我准备告辞了。但老将军执意要再谈十分钟。＂你们年纪轻，正是学习和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把家乡建设好。＂说完，又把儿子、姑娘叫出来，向我介绍、认识。我请鲁伯伯留步，但他却送我到楼下，又一次嘱咐，回去后向地方党政领导和家乡人民问好，向老同志们转达他的问候。
　　小车开过来了，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向将军频频招手告别，离开了碧树成荫的军区大院。此文连载于1986年11至12月第95、96、97、98期《民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