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君讳冶,字良范,姓钱氏。明道二年六月十一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二。
君少好学能为文辞家贫其母贤尝躬织以资其学问每夜读书母为灭烛止之君阳卧母且睡辄复起读。州举进士第一,试礼部高第,遂中甲科。为吏长于决狱,历六县,皆有能政。
潮州自五代时,刘氏暴残其民,君为海阳经年,民归业者千余户,由是海阳升为大县。潮之大姓某氏火,迹其来自某家,吏捕讯之,某家号冤不服。太守刁湛曰:“狱非钱君不可。”君问大姓,得火所发床足,验之,疑里仇家物。因率吏入仇家,取床,折足合之,皆是。仇人即服曰:“火自我出,然故遗其迹某家者,欲自免也。某家诚冤。”君即日出某家狱,致仇人以法,举州称为神明。
其佐宣州,数决大狱,及旁近郡狱有疑者,皆归决于君。工部侍郎凌策知宣州,尤称君文学,曰:“吏事不足污子,当以文章居台阁。”欲荐其文,未及而策卒。初,宣州官岁市茶于泾县,命君主之。策子不肖,以恶茶数千斤入于官,君立焚之,以白策,策益以此知君。策卒,君叹曰:“世无知我者矣。”
在麻城,以茶课岁增五倍,遂迁著作。金堂故多盗,君以伍保籍民,察其出入,凡为盗者,许其徒告以赎罪,盗遂止。会甘露降其县,明年,麦禾大稔,麦一茎五歧、禾一茎五穗者,县人以为君政所致,谓之钱公三瑞。君叹曰:“吾知治民尔,瑞岂吾致哉!”县人为君立生祠。如皋民不农桑,以盐为生。君曰:“使民足以衣食,盐犹农也。”乃悉求盐利害为条目,民便其利而盐最增积,以石数者至四十五万。君在如皋,时年五十。或叹其仕不达,君曰:“使吾政行于民,是达也。”蔡文忠公为御史中丞,数欲引君为御史,会君卒。君平生所为文章三百余篇,号曰《晦书》。
(选自《欧阳修集》卷二十五,有删节)
译文:
钱君讳治,字良范,姓钱。明道二年六月十一日,因病死在家中,享年五十二岁。
钱君从小爱好学习,擅长写文章。家境贫穷,他的母亲贤惠,曾亲自织布来供给他学习。每天夜里读书,母亲为此吹灭蜡烛来阻止他,钱君假装睡觉,等到母亲睡了,就又起床读书。州里举荐为进士第一名,参加礼部考试成绩优秀,考中甲科。为官擅长断案,历任六县,都有善政。
潮州自从五代时,刘氏(指刘隐建立的“南汉”政权)欺凌残害百姓。钱君治理海阳多年,回归本业的百姓有一千多户,从此海阳升为大县。潮州某大户人家失火,查寻火源来自某家,官吏逮捕审问这家人,这家人喊冤不认罪。太守刁湛说:“案件非钱君不能审判。”钱君询问大户,找到引发大火的床脚,查验这只床脚,怀疑是乡里仇家的东西。于是带领下属进入仇家,取来床后,折断床脚一比较,都对。仇人立即服罪说:“火是我放的,然而故意在某家留下痕迹,想让自己逃避罪责。某家确实冤枉。”钱君当天就让某家出狱,将仇人绳之以法,全州人都称赞他英明。
他辅助治理宣州时,多次判决重大案件,以至附近州郡有疑难案件,都集中由钱君审判。工部侍郎凌策担任宣州知州,尤其称赞钱君的文章学问,说:“政事不能玷污您,您应当凭借文章居于高位。”想要推荐他的文章,还没有来得及推荐,凌策就死了。当初,宣州官府每年从泾县买茶,让钱君主管这件事。凌策的儿子不成材,拿几千斤劣质茶叶交到官府,钱君立即烧毁了茶叶,把这件事报告了凌策,凌策更加因此赏识钱君。凌策死了,钱君叹息说:“世上没有了解我的人了!”
(钱君)在麻城,因为茶税每年增加五倍,于是升任为著作郎。金堂过去多盗贼,钱君用编制伍、保的方法登记百姓,观察他们的出入,凡是做盗贼的,允许他们的同伙告发来赎罪,盗贼于是平息。恰逢甘露降落那个县,第二年,小麦和谷子大丰收,小麦一根茎上分五支丫,谷子一根茎上长五支穗,县里百姓认为这是钱君德政所致,称它们为“钱公三瑞”。钱君感叹说:“我只懂得治理百姓罢了,祥瑞哪里是我招来的呢!”县里百姓给钱君建立生祠。如皋的百姓不从事农业生产,把盐业当做生计。钱君说:“让百姓丰衣足食,盐业就如同农业。”于是详尽地探求盐业的利弊制定规章,百姓觉得方便有利,于是盐产量极大增加,用石来计算高达四十五万石。钱君在如皋,时年五十岁。有人叹息他仕途不通达,他说:“假使我的政令能在民间施行,这就是通达啊。”蔡文忠公担任御史中丞,多次向引荐钱君做御史,适逢钱君去世。钱君平生所写文章三百多篇,名叫《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