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节母蔡氏,生三岁而室于欧阳。事玉光府君,家微也,姑刘孺人端严匡敕,无所假借,节一朝之食分之二日,并三人之事责之一手,举家事精粗剧易,壹委节母,不以何问他人。节母则先鸡鸣而兴,豫其未至,后斗转而息,补其阙遗。箕拘无尘,井汲无濡,半米寸薪,必珍必戒。诸则姒次第入门,节母躬其难者,让其易者。自亲舍及众私室,衣垢则浣之,绽裂则补缀。初不问其所自来,群从子女,寒则衣之,饥则慈以甘餈,就湢浴为之洁除。群从或忘其母而母节母,节母亦忘其非己出也。
乾隆三十年乙酋,舅席珍府君卒,明年玉光以毁死,刘孺人大戚。节母于时年二十有八,长子惟本甫三岁,少者成材未期耳。入则泣血柴立,茹檗自盟;出则抱子奉姑,怡声亹亹。益屏去华饰,先姑意之未发而从事。约其口与体,以及其孤子女,无所不约。勤其力以率其妯娌与其子姓佣奴,各有专职。土无寸旷,人无晷暇,俯拾仰取,宾祭有经,猪鸡肥硕,蔬果怒生。方节母事姑之初,岁入谷二十石,逮姑之暮年,谷近千石。
惟本读书属文,试于郡县有声矣。年二十七岁而卒。妇蔡氏亦以节著。节妇蔡氏,少归欧阳惟本,节母之冢妇也。乾隆四十三年戊戌岁大饥,节妇将嫁,其父辅世贫不能具礼,宗族或助之结褵之赀,凡得钱三千有奇,父为装遣之。节妇阴返其钱,置秆荐中,而系钥匙其端。父归而室无见粮,引钥则钱在焉。泣曰:“孝哉,吾女,留此以活我也。”
惟本殁时,节妇亦二十八岁。由是捐弃万事,壹从节母求所以事祖姑刘孺人之法。黎明刘孺人兴,节母执笄侍左,节妇自右约之[24];及盥,节母奉水,节妇奉槃;及食,妇具馔,母侑之;及寝,三世联床,听于无声。刘孺人即怒[26],节母负墙竦俱,节妇从容改为,以适厥指。即疾病,妇煮药,母尝而后进。夜则番宿递侍[28],衣不解带。一夕,节母起,堕床,折胁二骨,节妇号泣,就援之,母戒屏息,无令刘孺人得闻知也。刘孺人晚而丧明,手足痿痹。挽箯舆,日游庭中,节母肩前,节妇肩后。
其后刘孺人九十而终,节母且六十矣,二胁骨者竟无恙。其后二十余年,盗入室,劫母衣,刃伤节妇指及肘,创甚,亦不医而竟无恙。论者以为孝征,神或相之云。道光九年,节母殁,实年九十有六。二十三年节妇殁,实年八十有三。其前五年,岁在乙亥,均旌表节孝如例。
前史官曾国藩曰:节妇之孙女子四人,次二者归于我。外舅福田先生,笃行君子也,数为余述诵两世事状。余昔官礼部,见各行省题旌妇女,凡烈妇殉夫者,别具一疏。高宗皇帝常下诏非之,不予旌表,以为行不贵苟难也。然末俗土论,往往以矫激卓绝之行为难。观欧阳姑妇之节,亦似庸行,无殊绝者,而纯学兢兢,事姑至六十年、五十年之久而不渝,天下之至难,孰逾是哉!
译文:
守节的欧阳氏母蔡氏,生下来三年就嫁给了欧阳氏,服侍丈夫欧阳玉光(玉光是字),家道衰落,婆婆刘氏(性格)端庄,严格,诚正,严整,没有向别人借债,节约一天的粮食分成两天去吃,把三个人的事合在一起让(蔡氏)一个人去干。全家的事(不论)精细,粗重,繁难,简单,都推给节母蔡氏去干,不拿这些事吆喝别人去做。节母就在鸡鸣之前起床,(凡事)都事先做好准备,在夜深时才休息,弥补遗漏的事。簸箕里没有尘土,井边没有撒下的水,一点点米,一寸长的木柴,都一定珍惜节约。每次丈夫兄弟的妻子来了,节母亲自做难的事,把简单的事留给兄弟的妻子去做。从双亲的房子到自己的屋子,衣服脏了就洗,衣服烂了就缝上。众多的侄儿侄女,不问是从哪里来的,冷了就给他们穿衣服,饿了就给他们准备甘甜的糍粑,到浴室给他们洗澡。侄儿侄女有的忘掉了他们自己的母亲而把节母当成自己的母亲,节母也忘掉了那些孩子并不是自己所生。
乾隆三十年,丈人席珍先生去世。第二年玉光先生因为悲伤过度而去世。刘孺人(节母丈母娘)非常悲伤。节母这年二十八,长子惟本刚满三岁,少者还没有成年,在家里因为哭泣都能哭出血,憔悴的像根木头,自己吃苦的东西;在外面抱着儿子见亲戚,声音愉悦,没有疲倦的样子。(可以根据传统建筑的样式去理解)节母去掉了华丽的饰物,在婆婆表达自己意思之前就把婆婆要让他做的事做了。辛勤的努力带领她的妯娌和其子辈以及长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土地没有一寸没有种上粮食,人人没有片刻是空闲的。随时劳作,招待宾客,祭祀先人有规矩。猪和鸡长得都很肥,蔬菜瓜果长得都很茂盛。在节母侍奉刘氏之初,每年收入20石谷子,到了刘氏晚年,每年收入千石谷子。
惟本读书写文章,在郡县里都有相当的名声。二十七岁去世,节妇蔡氏(她的婆婆也姓蔡,不过不是一个人)也因为妇道闻名。节妇蔡氏,年少嫁给了欧阳惟本,节母的嫡长子的儿媳妇(古代妻生叫嫡出,妾生叫庶出)。乾隆四十三年饥荒,节妇就要嫁人,她的父亲辅世家贫不能准备礼金,宗族有的人资助她嫁妆,总共得到钱3000多,她父亲给她装好让她带上。节妇暗中把钱还给了她的父亲。放在草席里,而把钥匙放在了一端。父亲回去,家里没有现成的粮食,拉了下钥匙钱在里头。哭着说:“真是孝顺啊,把这留下来让我能活下来啊。”
惟本去世时,节妇也是28岁。从此放弃了所有的事,专心向节母请教侍奉刘孺人的方法。早晨刘孺人起来,节母拿着发簪在左边,孙媳在右边给她扎头发。到洗脸的时候,节母端着水,节妇端着木盘。等到吃饭,节妇准备食物,节母陪着刘孺人吃。等到就寝,三人一起休息,没有一点声音。刘孺人徜若发怒,节母靠着墙(非常害怕的样子),节妇从容的改变自己的行为,来满足刘孺人的意思。如果刘孺人得病,节妇煮药,节母尝过以后把药递上,夜里轮流服侍她,都不脱掉衣服休息。一天,节母起床,从床上摔了下来,节妇大哭,靠近去帮助她,而节母屏住呼吸,不让刘孺人知道这件事。刘孺人晚年失明,手脚瘫痪。抬着竹床,每天在庭院中游览,节母在前,节妇在后。
后来刘孺人九十岁去世,节母将近60岁了,两根肋骨竟然没事。过后二十年,盗贼进了她家,偷走了节母的衣服,节母的指头和肘受了刀伤,非常严重,没有看医生竟然没事。有人说这就是孝的表征啊,神灵有可能在帮助她呢。道光九年,节母去世,时年96。道光二十三年,节妇去世,时年83。这件事5年以前的乙亥年,都按照律令表彰了她们的节孝。
翰林曾国藩说,节妇的孙辈子女四人,两个人跟了我。外舅福田先生,一位正道直行的君子,多次给我讲这件事。我过去在礼部当官,看到各个行省上疏要求表彰妇女,凡是烈女殉夫的,另外准备一套奏折,高宗皇帝经常下诏批评,不给表彰,认为这样并不困难。然而平凡的俗人,乡土的论议认为这样(自杀殉夫)最难。看欧阳氏妇女的行为,看起来像很平庸的行为,没有特别的地方,而服侍刘孺人五六十年而不后悔,天下的难事,还有比这更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