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亡弟讳世懋,字敬美。先大司马公①尝命之曰:“吾闻东海有凤、麟洲,尔才庶几埒而兄乎?”署其读书室曰“麟洲”。弟生而秀颖异凡儿眉目如画三岁即善操切其下家人重足而立父母绝怜爱之稍长益务为宽厚出就外傅读书则成诵应对机警叠出弟八岁而不谷②举于乡,居四载,不谷守刑部郎燕中,而公由御史骤迁中丞,南北御图倭虏,无宁月,弟皆从。其忧虞艰险百端,独弟与太恭人③共之。始弟甫十龄,而病损先天气,几成瘵④,戢其身医药间。大司马公怜之甚,不欲强以占俾任之而已。弟病小间,忽忽不自得,因取迩时程式经义诵而仿之,别成一篇置案头。大司马公见而心异焉,谓太恭人:“几失此儿。”乃始教以属文,而延乡进士茂才,先后授经。塾中非久辄辞去,曰:“某不任师也,是能见鞭影而驰中。”间尝一归就州试,即冠州弟子,大司马公念而促使去,不竟试,以学籍进补国子诸生。祭酒郭公盤试而奇之,擢置前列。乙卵,当应顺天试,其文已藉藉人耳,而会忌大司马公者摘书题小误,独其文不入内棘,弟乃归侍公。公故以经术擅诸生,名晚而益精其业,为弟日切磋者三载。比再游太学,试屡第一,尤为祭酒敖公铣所称赏。遂试顺天,与乡书,然诵其程式文者犹以为屈。而大司马公意尤惜之,欲伸之于南宫。课业益笃,弟所构《易》义亦益精。明年,登己未会试,当射策公车,其文与书皆工,受卷者欲上之大相所。故事,首甲必大相分读,而大相严嵩时嫉大司马公甚。相客时与弥封者知其指,犁去之,遂得三甲,肄事兵部。
(节选自王世贞《亡弟敬美行状》)
【注】①先大司马公:指作者的父亲王忬。②不谷:作者对自己的谦称。③太恭人:作者对母亲的尊称。④瘵:痨病,即肺结核。
译文:
我去世的弟弟名讳世懋,字敬美。先父曾经教导弟弟说:“我听说东海有凤洲、麟洲并立,你的才能要差不多相当于你的哥哥吗?”弟弟就命名他读书的屋子为“麟洲”。弟弟出生就优异聪颖,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容貌端正秀丽,三岁时做事情就比较快,当时,一家人都围着他,父母极其喜爱他。逐渐长大,为人更加宽容厚道,出外向教导学业的老师学习。读书能立刻背诵,应对作答机智敏锐、接连不断。他八岁时,我在乡试中中举,过了四年,我担任刑部郎燕中,而父亲从御史突然晋升为中丞,到南北方抵御倭寇、胡虏,没有安宁的岁月,弟弟都随从着他。当时忧愁艰难险阻多种多样,只有弟弟和母亲与父亲一起。当初,弟弟刚十岁时,疾病损害了他的元气,几乎成为肺痨,经常在医家医病。父亲特别怜爱他,不想勉强他把读书吟诵当成任务。弟弟治病期间,恍恍惚惚不开心,趁机拿出那时的八股文和科举考试的经义朗诵并模仿写作,写成一篇放在案头。父亲看到后感到很惊奇,对母亲说:“几乎耽误这个儿子的学业。”于是,开始教他写文章,并且邀请乡里的进士、秀才,先后教他经书。教弟弟的老师不久就辞职离开,说:“我不能胜任他的老师了,他属于一个看见鞭影就要奔跑当中的人。”中间曾经回原籍参加州试,考中所有学生中的第一名,父亲思念他就催促他回来,弟弟没有参加完最后的考试,后来凭借考学的籍贯进补为国子监入学的生员。祭酒郭公盤测试他后认为他很奇特,把他的名次提升到前面。乙卯,弟弟应当参加顺天府的乡试,他写的文章已经很有名气,但恰好有忌恨父亲的人摘抄他文章中的小错误,只有弟弟的文章没有送入内庭,于是弟弟回来继续侍奉父亲。父亲原来在经学方面就比其他儒生擅长,到了老年更加精益求精,和弟弟每天讨论达三年时间。等到再到太学学习,多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特别被祭酒敖公铣赞赏。于是,参加了顺天乡试,考中举人,诵读他写的应试文章都仍然认为很突出。父亲更加怜惜他,想着向礼部说明。弟弟的课业更加精进,解释《易》的意义更加精深。第二年,参加已未会试,应该考中,他的文章和书写都很精美,收试卷的官员想着把弟弟的试卷送到内阁首辅的处所。旧例,第一甲的文章必须让内阁首辅官员辨别,但内阁首辅严嵩特别嫉妒父亲。大相的宾客当时与密封试卷的人都知道严嵩的意思,就抽走了弟弟的文章,于是弟弟得了第三等,在兵部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