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
尽是手成持,合得天饶借。风雨于花有底仇,著意相陵藉。
做暖逼教开,做冷催教谢。不负明年花下人,只负栽花者。
刘克庄确实是一位爱花的词人,仅拿海棠来说,就曾先后写过三首词来歌咏她。这首《卜算子》主要是突出词人对海棠“惜”的感情,因此全词对海棠既未从正面去描写,也未从正面来欣赏。而是从惜海棠的角度就事论理地写去,确实别有一番情趣。
“尽是手成持,合得天饶借。”是说人们对海棠的培育,理应得到天公的庇护。一束束美丽的海棠花,都是栽花人一手一手浇灌出来的。既然如此,她就理应得到上天的饶恕和庇护。起手便为花而不平,颇有点为之请命的味道。其实这也含有对栽花者的深切同情,也是以为之代言者自居。当然,词一开始便抓住惜花之情说开去。下句“风雨于花有底仇,著意相陵藉”,其实就是对“合得天饶借”的反诘:风雨和海棠花到底有什么仇恨呢?竟这样肆无忌惮地摧残她?这里已不只是惋惜,而是流露一丝愠怒了。“做暖逼教开,做冷催教谢”是风雨对海棠“着意相陵藉”的具体化;假设天气暖和就逼迫着海棠花开放,假设天气寒冷就摧逼着海棠花凋谢。“做”为假设之词。词人这种充满了稚气的责问风雨,颇有点类似苏东坡之埋怨明月:“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水调歌头)都可以说是词人的无理之论,正如人的离别、团聚同明月无关一样,花的盛开、凋落也同风雨没有任何必然联系。所以,词人的责怪明月和风雨的论理,也只能是词人抒情的一种特殊手段。可见这种责问只是缘于词人对海棠的爱惜之情过于深切而已。“不负明年花下人,只负栽花者”这里词人的语言,又从激动而转入平静了。似乎是在说:即使“做暖逼教开,做冷摧教谢”是对的,那么对明年的赏花者(花下人)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因为明年花还会照样开放;只是对今年的栽花者是一个打击,确实辜负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啊!到此词人才以栽花者的立场表示对花逝去的惋惜之情,终于道出了这首词的本意。
这首词并未对海棠之美做具体描绘,而是重在说理。其实词中所说之理,乃是一个爱花爱到痴情程度的人,从他口中道出的违背事物常情的痴理,也可以说这首词通篇皆为词人的痴情痴语。但是,尽管词中都是无理之理,而读者并不会因此责怪作者是无理取闹、浅薄无知和无聊生事,相反,却被词人的惜花真情所感染、所激动并产生共鸣。因为作者在词中不管如何怨天、怨风雨,不管怎样批评“做暖逼教开,做冷催教谢”的不当,但他最后还是相信花仍然会按大自然的规律按时自行开落的。种种腾挪只不过要把栽花者对花的“惜”字揭出示人而已,词人这种惜花心情正是通过这种无理而有情的手段,才进入如此艺术妙境。他的另一篇卜算子(片片蝶花轻),也与本篇手法相似,均达到“纯涉理路而仍晴空如话”的境地,充满了理趣。
刘克庄虽为豪放派词人,也不乏微婉的词作。本篇就应属于此类“感慨桑榆暮景,抉挑草木微情”(木兰花慢)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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