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怡县有个不起眼的小乡村。早些年路没修好,一到下雨天泥巴沾着泥巴,放牛的孩子经过,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乡里四处环山,没什么可开发的。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去,没有尽头。山上有松树、杉树。松树和杉树是直升飞机播的种,土囊好的地方,树苗很快就长起来了。分到山地的农民自然是闲不住早起晚归在自家山地上种植树苗。
有的山地不好,全是石块,树苗裁种下去也长不好。老百姓就没了种植的欲望,山上成年光秃秃的。没有添置液化气灶的人家,现今还用土灶做饭,供土灶里烧的柴火就是从山上砍下的。
乡里除了山,就是每户人家的几亩地。早些时候人少,每人还能分到七分左右的田,现在人多了,加上乡里管制不好,当地农民用土地盖房现象很多,每人能分到的地就只有六分了。也许再过几年,六分地也难以维持。这几年乡里人口只增不减,计划生育搞了那么多年,人民的意识没见有什么变化,该生的还是生,不让生就逃。年轻的小伙小姑娘们,结婚那会干脆结婚证也不办了,双双外出打工,等到生个小胖子再回来摆酒,否则三年五载不回家,有个别回家的也是偷着回,整天不敢露脸,生怕乡里哪个搞计划生育的人碰着,抓去结扎或是罚款。
80年代末期工业还没有现在发达,整个乡村的人没有去处,大家都围在家里。一遇上晒谷场放电影,都挤着去看。平时男女老少,打流(混混)的小伙们,没事都愿到街上去看看,溜达溜达。
街上的东西不比现在贵,但能买的起的人也很少。摆地摊的摊主一天下来,也卖不出去几件东西。街头偶尔能看见几个穿着时髦的人经过,也有开小车的,挺着大肚子不知道是从哪个机关单位下来干部。见有人开车,人们自然是羡慕不已,大伙围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闲聊的,巴结的。这种场面大肚子是见惯了,在他看来,那些围着的只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穷乡巴老。
“穷”,这个字困扰了乡里的几代人。因为“穷”上不起学,因为“穷”走不出闭塞的山村。乡里的人,从年头到年尾,也就大年初一能吃点肉,平时,家庭条件好点的人家,也有上上早街添点新鲜菜。条件差的,只能吃青菜白饭。就这样,也无法正常支付小孩读书的费用。
那时候每户人家几乎都有7-10口人,除去几亩薄地,再没其它收入。没钱支付学费,女孩子首先成为家庭成员的牺牲品,小小年纪就得帮忙贴补家用,砍柴,挑水,家务活全包揽。她们没有梦想,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或许曾经有过,只是生活的担子压下来,让她们无力思考。逆来顺受是她们以生具来具备的优良传统。她们帮家里干活,等年纪大一点时,父母再托人帮忙物色对象,找个条件不错的人嫁了。媒人也会不请自到帮忙说亲。
没有上过学的女孩子,首先想到的是找个文化人,弥补自身的不足。教书先生成了她们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家里能支持上学的男孩子,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家住的远的,上初中就开始带菜,周一至周五的菜全是家里打包过去的。夏天天气闷热,做家长的给孩子炒一锅酸菜,一吃就是一星期。当然,这比起不能上学的孩子还是幸福的,比起出生在四五十年代的人也是幸福的。
生活清苦忍忍就过去了,压在他们心头十几年的重担是——大学校园的梦。家里把所有积蓄,人力物力倾注在一人身上,这担子是沉重的。考上了可以扬眉吐气,光宗耀祖,考不上从此对着几尺薄田,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前途没了,梦想没了,人生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此。
乡里的人也不是个个能参加高考,家庭条件不好,家里有三、五个男丁的人家,只能供一两个上学,成绩不好的上一二年级就呆在家中,帮助父母开垦农田,成绩优越的继续就读。因为重男轻女,乡村里半数以上的妇女都没有进过学堂。老辈们的话,“女孩子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如同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人读不读书还不是一个样”。
这是早期时代女性与生俱来的命运,没有人反抗,或许反抗也没有用,面对自己的生生父母,在一个没有任何信息闭塞的乡村,她们可以做什么。女性在那个时代的命运是坎坷的,无知的父母,在没有养育能力的情况下,通常是把刚生下的女儿扔到别人家门口,有好心人收留幸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遇上无人收留,辗转几个来回,孩子奄奄一息,后山上便留下了好多小女孩的尸骨。那些为人父母的,在生死一线上,没有为她们留过半滴眼泪,没有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有过半点愧疚;他们还在计划他们的生子梦!
90年代中期,随着工业的兴发,乡里出去打工见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年轻小伙姑娘们打工挣了钱,不忘寄回家里,乡里于是出现了一排排整齐的红砖平顶楼房。人们的生活水平提升了,说话咬着腔调儿,日子富裕的人家自然是看不起穷人,讲话声音调高了好几倍。有人家要嫁女儿或是娶亲的,首先要打听的就是对方的家庭状况。穷了一辈子的乡村人,吃尽了物资贫泛的苦头,儿女过的好,老来也有个靠头。
年轻人往城里窜,乡里比往年冷清了不少,再没人挤在晒谷场看电影了,家家户户先后从商场里搬回了全新的电视;黑白电视看腻了就换彩色电视机。
表面上看乡里的人富起来了,可他们好象并不快乐。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小伙们,大多一脸愁容。他们没有高学历,没有可炫耀的一技之长。在家里父母给他们的教育有限,学校又过早的给他们关闭了门槛,他们只能在生产线上没日没夜的劳作。这种平淡而枯燥的生活,把他们原先对城市仅存的一点梦想也慢慢吞噬了。打工是挣了点钱,却抵不掉离乡背井的哀愁。
所有人都寄望“城乡建设结构”能逐步完善;政府能引进投资,乡里人不用出家门,就可以在自己的家乡打出一片蓝天。白天工作,闲时学习,遇上长假去全国各地走走,累了就回家吃一顿贴心的家乡饭。
这是每一个乡里人最平实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