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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记忆(十)

                    作者/车云侠

      我们村子的周边遍布着柿树林。秋天柿树的叶子渐渐泛黄,经霜打之后,就火红起来,片片柿林,树冠流丹,橙黄的果实,香甜诱人。然而,它们却不能让我时时怀念,我常常想起的倒是天井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尽管它没有艳丽的色彩供人观赏,没有甜蜜的果实供人品尝。

      一顶包容了百余年世态炎凉的沉重的近似伞状的树冠,压弯了二人不能合搂的树干。树干上下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疤结,裸露在外面的木质早已朽烂,这些地方还常常堆积着蠹虫排出的粪便。老槐树象一位年迈体弱的老人,把身躯倚靠在和它同样苍老的门楼上,它们象是一对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伴侣。从树冠的下部伸出许多长短粗细不等的枝干,其中一根近两丈长、碗口粗细的枝干,搭在草屋的东山墙上,就象是老槐树伸出的一支手臂,倔犟地硬撑着那早已被无情的光阴耗干了心血、枯空了肚肠的嶙峋的身躯。沧桑的岁月在树干上留下了道道龟裂的痕迹,象是一行行文字,记载着它自己的历史,也记载着我的童年……

      大概是饥馑之年的夏天吧,苍老的槐树竟然枝繁叶茂起来,巨大的树冠遮住了胡同口和大半个天井,开遍枝头的槐花,象是刚下过的一场大雪,洋洋洒洒,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了半个村庄。

      槐花开了,我心里的花也开了。那年月,偌大的一片土地上,连一株蚂蚱菜、一棵婆婆丁都找不到,而我家还有一棵老大老大的槐树呢!

      记得是一天晚上,奶奶端上一钵子热气腾腾的包子,对爷爷说是槐树花做的馅。黑亮黑亮的地瓜面皮,鲜黄鲜黄的槐花馅,咬一口喷香喷香的。过了一些日子,满树的槐花不见了,“槐树花怎么没了?”我好奇地问奶奶,奶奶说“过季了”,“槐树什么时候还能开花?”,我又问道,奶奶告诉我“槐树夏天才能开花”,我接着又问“什么时候才能到夏天?”,奶奶又说“槐树开花的时候就到夏天了”,我困惑不解地望着奶奶,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夏天呢?打那以后,我呀,整天在槐树下转悠,盼着夏天,盼着槐树开花,盼着……

      又过了一年,爷爷开始教我识字了。一天过午,在老槐树下,爷爷坐在一根凸出地面的、恰似爷爷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似的粗树根上,我蹲在爷爷的两膝之间,捧着一本发了黄的《三字经》,跟着爷爷一边念,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写了一段时间,有些腻了,我发现身旁的树干上有许多蚂蚁,于是对爷爷说:“爷爷我数数你听吧?”,爷爷会心地笑了。我围着树干由下而上数起蚂蚁来,数到高处够不着了,爷爷就把我抱起来,再举过头顶,可后来又够不着了,爷爷放下我,对我说:“等你长大了就能够着了”,我问爷爷:“我能长老高老高吗?”“能,能长的比这树还高”,“爷爷怎么不比树高?”“爷爷没念书呗,不念书就长不成才”,“嗯?这槐树念没念书?”,爷爷笑着说:“没念呀,你瞅瞅”,爷爷指着枯空的树洞“它肚子里不是空空的吗?所以,它也不成材”……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就把我带回了大连。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我参加工作的那年的秋天,我又回了一趟老家。

     老槐树不见了,在残留的树墩边沿又长出了两棵手腕粗的幼树。稚嫩笔挺的树干,擎着还不繁茂却充满生机的小树头。昔日与老槐树相依为伴的清一色的旧门楼也不见了,一座红砖做墩红瓦盖顶的新门楼矗立在那里。

     婶子告诉我前年翻新房子的时候,原想用那棵老槐树做架梁柁,可是砍倒一看,那么大一棵树,竟连根檩子的料也找不出来,最后只做了一根挑水的扁担和一条门楼下的门槛,她指着躺在天井东墙下的已经半朽的一爿树干对我说,剩下朽木烂枝的只能当烧柴了。

     翌日,我担水走到门前,一条腿刚迈入门里,另一条腿还在门外,就象发现了什么遽然停下了。我看着肩上被压弯了的槐木扁担,又瞅着脚下被踏脏了的槐木门槛,我的心震颤起来。老槐树啊!你活着的时候,给过我温饱,尽管很少,甚至还有点苦涩,可那毕竟是您给我的一份慈爱啊!您倒下的时候还死而不已,虽然未能成为栋梁之材,甚至是一根檩料,但是,你终究成为了一根扁担和一条门槛。

       一根在肩上负荷的扁担,一生鞠躬尽瘁,直到折断;一条在脚下任人践踏的门槛,一世忍辱负重,直到朽烂。老槐树啊,这不正是您的品格的真实写照吗?这不正是您要留给您的后代的宝贵遗产吗?

      家乡的老槐树啊,您那么平凡,又那么高尚。虽然您的躯干倒下了,但是您的精神将永远闪耀在我的心中,永远,永远……

                   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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