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士,常往来于天地之间,出入于神鬼之侧,朝弄仙姬,夜宿青娥,纵情两间,娱乐四方。
是士也,神气昂藏,意态清和,志虑高标,行思周致,熟读三坟之典,善为八荒之章,学贯古今,智宏广宇,曾一字而搅翰海,因半言而惊帝阙,宸宫震怒,发帖人肉,不得已亡命草莽,隐籍黎庶。自此,啜花露以为浆,依蒿草以为梁,昼伏夜行,影踪渺茫。或畅游于江河,或蹀躞于峰峦,或彳亍于花丛,或踽踽于道路,变化隐现,延残喘于当朝,出没疯傻,苟全命于末世。
一日,出篱门,别水湄,转驿道,登山麓,俄见一便,端坐于高台之上,望之有人君之相,道德之威,肌肤若方生之婴孩,双目似初绽之花蕊,且体被黄金,顶耀灵光,有青草之芬芳,无人世之秽臭,身长数寸,气氲仗许,峨冠博带,神色安详。度其气量,当可藐三皇、轻五帝,隳先圣、颓后哲,能为万世师表,不忝人间圣贤。
士子懔然前趋,稽首而问曰:先生何来?对曰:从来处来。
欲何处去?曰:往去处去。
欲知其详,可得闻乎?
便曰:万物之始也,幽幽渺渺,殊不可考。盘古屈曲,始劈天地,娲女闲淡,草创人氏,吾其观之矣,三皇小生,五帝愚童,吾其戏之矣,然皆顽劣难训,未足道也,熙熙后来,无堪青顾,孜孜时人,惟务孔方,吾其远之矣。
士曰:盘古劈清浊,乾坤始奠,娲王抟淤泥,贵贱方分,三皇往圣,五帝先贤,维天立极,教化万民,擅百代之功,岂可无道?
便曰:向来贤哲,要么沽名钓誉,蒙骗世人,要么自诩清明,暗图幽赞,究其实,不过是羽翼豺虎,爪牙恶棍而已,有何可道?莫若我神游化外,悠闲自得,避贤就浊,不烛自明,南栖毛群,北眠羽族,魂接三光,根通六合,辨是非于枕上,览胜景于风中,诡诈谋于密室,大义宣于厅堂,智愚不判,苦乐不分,率性随情,岂不快哉!
士稽首再拜,肃然而言:先生拨云折棘,洞彻幽微,参天地之机,辨日月之巧,异同贵贱,变化死生,实乃学生之所求也。今听先生之言,茅塞顿开,始明大道非道,无证即证。快哉快哉!请从先生游。
便曰:孺子可教也。然汝我非同道,从游请罢。要之,无妄听,无妄信,削已经之见,涤未成之偏,见善不喜,视恶无嗔,当怒且怒,须悲则悲,可以畅人性、全禀赋,智愚一视,鳞介一仁,善恶等视、休旺同情,方能发天道、展物用,庶几可以无憾矣。
士赞曰:便便兮下走,世间兮无有。神之灵兮荒野,民之意兮不咎。哀圣贤之多病,喜草泽兮未莠。尝闻陋质喧喧于庙堂,金缕寂寂乎林间,非此之谓而何?乃大笑而去,未知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