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2013年11月11日 光棍节)
“如果两个人的天堂,象是温馨的墙……”车载的音效真好,阿木声情并茂,略有磁性的流行嗓音,伴着音乐起伏,荡漾,盖过了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声音灌进耳朵,羽薄的耳膜与激情的空气产生共鸣,传导到大脑深处,让人产生几分伤感,几分愁苦,还有几分眷恋。
歌曲在循环播放,车子在国道上急驰,雨刮器随着音乐节拍不知疲倦,左右舞动,“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永远不分的离去……”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她只是想早点赶回家,像往常一样,上网看看他在不在。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看见那只跳皮的企鹅闪着彩光,她的心就感觉丝丝温暖,丝丝满足。离婚后,正是这丝丝念想支撑着她过了两年,这一点,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没跟任何人说,也没有告诉他。
雨,越下越大;雾,越来越浓。她的左眼受过外伤,视力很不好,全靠右眼主持工作。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夜间开车的,更别说赶上这种倒霉的天气跑长途了。只是今晚情况特殊,明天一早要开会,办完事不能在宾馆留宿,上网,还要连夜赶回去。
路上,她集中注意力,把速度从一百码调到六十码,尽量靠右行驶,不占道,不超车,估计还剩八十多公里的路程了。
前方有黑乎乎的东西在雨雾中或隐或现,她想凑近一点,看看清楚。这时,对面一辆大车开着刺眼的远光灯,急驰而过。她下意识减速,向右急打方向盘,可是,车速太快,已经来不及了。车子突然前冲,左轮爬高,车身腾空,“嘭!”地一声闷响,仰翻在路边的水沟里,音乐嘎然而止。
她感觉乾坤颠倒了,踡缩在驾驶室,方向盘顶着下腹,左脚卡在座位下面动弹不得。她没有惊慌,出奇地镇静,保持着原始姿式,什么都没有做。
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雨水打在车身上,从破损的窟窿流进来,又从耳朵边的缝隙流走,浸湿了她的肩膀和后背,四周好黑好黑,感觉好冷好冷,一种莫明的恐惧悄悄爬上来,她满脑子在想:我还活着?她试着动弹四肢,有知觉,除了左脚麻木,双手和右脚都能活动,只是给它们活动的余地很少很少。
她用手摸到了裤口袋的手机,拔通了求救电话。然后,想拔另一个电话——他的。此时此刻,她想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的处境,第一时间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时间得到他的安抚,如果有可能,他能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来……然而,她输完那一行最熟悉的号码,手指却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她犹豫了:她是他的谁?他又是她的谁?凭什么惊动他?凭什么给他添麻烦?凭什么要他赶来?凭什么要他对她负责?她觉得自己像个贼,可恨可恶!
她哭了,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甚至更加害怕了,这种害怕,已经不是死亡恐惧,而是害怕自己陷入更深的旋涡,无法自拔。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痴情的女人,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缺点。她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爱得如痴如狂,爱得天翻地覆,爱得死去活来。前夫的离去,在她的心上狠狠划开一刀,滴血的伤口至今还未结痂。一个受过伤害的女人怎么忍心再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她怕伤人,也怕伤己,把情感包裹得很紧很紧,埋得很深很深,顽强地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诱惑,她戏称自己不懂爱,是一个十足的色盲,不会轻易爱一个人,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的爱。其实,爱是魔鬼的化身,人往往是在不知不知中着魔的,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妖魔缠身了。
她承认,她很爱他的。她也明白,她不能爱他。她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爱他,她从未向他表达过,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她只是默默走在他的影子里,静静地欣赏他的一举一动,轻轻地在梦里跟他耳语,把思念、牵挂托付给清风和明月,把忧虑和烦恼抛在阡陌红尘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天荒地老。
本来这样就很好,可是,当乾坤颠倒、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情其实很脆弱,总有一天会突破防线,打破常规,不顾一切奔向他,扑到他的怀里嚎哭一场。这是万万不行的,她在玩一场很危险的游戏,必须悬崖勒马,慧剑斩情丝,亲手把这个情魔扼杀在摇篮里。在漆黑的雨夜里,在陌生的荒郊野外,在汽车的残骸里,在救援的等待中,在颤栗的恐惧中,她用抖动的手指,上网点开了QQ,把那个彩色跳动的企鹅删除了。退出来后,本想把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也删掉的,她苦笑了一声,删,也是白删,这个号码早就熟烂于心了。
救援人员终于来了,把她湿漉漉地从驾驶室拖出来,送进了医院。告诉她,前面在施工,她的车闯进了隔离带,冲上路面一堆碎石,翻进了沟里。
上帝对她还算怜悯的,只伤了她一点点皮肉,左脚踝关节扭伤,没有大碍。
她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左脚还很疼,没法爬楼梯,没去开会了。一个同学打电话给她:“喂,喂,你喜欢‘哥弟’的衣服,今天是光棍节,淘宝网上卖半价!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个店了,赶紧哦”。
哦,哦,光棍节,光棍节,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