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杨正伟一直是高兴的,从家庭到单位,从单位到系统,从系统到社会,多少人都在看他的脸色行事,都在想方设法讨好他,千方百计巴结他,变着法子取悦他,能不高兴么?
不过,最近,有一件事让杨正伟皱了好几天眉头。
肖冰婕生病了,而且是在外地休假时生的病。好在这会儿已经基本痊愈,回到家里来了,杨正伟便高高兴兴地去看她。
杨正伟作为单位“一把手”,一般班子里的副职生病住院了,他才会带着班子里的其他成员一起,由后勤和工会部门的负责人陪着,去看望一下,那明显是一种履职行为。而作为一名刚刚提任的副处长,按理,他们处里的同事去看看,也就是了。但是,杨正伟却到肖冰婕的家里去看望她,应该属于私人行为。
肖冰婕家里的房子很大,很宽敞。房子是她公公当年以局领导的身份分配到的一套福利房,采光、通风,都相当好,而且装修得富丽堂皇。但由于肖冰婕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老领导退休后,也没有天伦之乐可以享受,就回乡下老家安度晚年去了。偌大的房子,就住着肖冰婕两口子。当肖冰婕的老公听到敲门声,把杨正伟迎进门时,肖冰婕正好在洗手间。杨正伟一进门就高声呼唤:“冰婕!”
“唉----”
肖冰婕一边在腰间系着裙子,一边就从洗手间里冲出来。
她老公则赶紧到洗手间去替她关上还在哗啦哗啦流得一片响的自来水,然后就乖乖地折进自己的房间去玩电脑,把嘎嘎嘎的声音放得贼响,看《唐老鸭和米老鼠》动画片。
杨正伟朝肖冰婕老公的房间方向瞄了一眼,暗自一笑,就把肖冰婕按到沙发上坐下,拉着她的手,问:“到底怎么啦!”
“没事啦,就是急性阑尾炎。”肖冰婕也朝老公的房间方向瞄了一眼,把自己的手从杨正伟的掌中抽了出来。她又朝自己老公的房间望了一眼,杨正伟也跟着朝那里望了望。听到唐老鸭嘎嘎嘎地正叫得欢快,肖冰婕用抽回来的手,撩起上衣,拉低裙腰,让杨正伟看了看腹部已经愈合了的伤口。
“小手术,已经长好了。”肖冰婕轻轻地说。
“哦----”杨正伟轻轻地在刚刚长好的伤口上摸了摸。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唐老鸭嘎嘎嘎地叫的方向望了望。
“还痛吗?”
“早不痛了,只可惜以后不能穿露脐装了!”
哈哈哈!
杨正伟喷地一声,大笑起来,笑声压过了唐老鸭的叫声……
其实,肖冰婕并不仅仅是阑尾炎,而是,还做了一个别的手术,不过,她永远不会告诉杨正伟。
肖冰婕那次到宾州和“武大郎”幽会,在那场黎明前的原始战斗中,心急火燎地没顾得上采取安全措施,而是“一路裸奔”,结果,就那一次,便有了。当时,肖冰婕非常懊恼,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肚子,埋怨自己的肚子,怎么一下都不能挨?挨一下就有了!真是气死人了!
怎么办?
“武大郎”做的好事,可是,他早已转战全国各地去了,别想指望他来帮忙解决问题。
于是,肖冰婕突然对老公好起来,帮他洗衣服,帮他打扫房间,帮他做早餐,甚至把早点端到他的床头柜上,一遍一遍地哄他吃早点,并趁机钻进他的空调被里,挑逗他。心想,只要老公和自己来一次,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他陪自己上医院,把肚子里的东西除掉。可是,她老公已经早就荒废了课业,在她的百般示好,百般挑逗面前,竟无动于衷,连本能的生理反应都没有,只是莫名其妙地用感到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事不关己地看着她虚情假意地表演。
“哼,一块死木头!”
肖冰婕嘴一撇,无可奈何地放弃自己对老公别有用心的努力,只得另谋出路。
肖冰婕还在绞尽脑计想办法,可肚子里的东西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一天一天猛长。已经有不少人一惊一乍地对她说,“冰婕呀,最近在进补呀!”“哎呀,冰婕,你怎么发福了呀?”“哟,冰婕呀,最近流行拔火罐缩腹耶,你要不要去试试呀!”……肖冰婕每每听到这些话,就急得冒冷汗。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呢?
一个早晨,肖冰婕在电梯里碰到了办公室副主任梁为,突然眼睛一亮。
梁为和肖冰婕年龄相仿,而且肖冰婕感到他一直暗暗地对自己好。每次喝酒,只要梁为在场,发现有人逗肖冰婕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拉住对方猛喝,让其腾不出来去斗肖冰婕,为此,梁为往往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要是肖冰婕一意孤行仍然把自己喝醉了,梁为就会第一个站出来照顾她,拿水、递毛巾、搀扶,直至抱着她背着她,把她送到洗手间去呕吐。
梁为在电梯里碰到肖冰婕,只是朝她笑了一笑,就连忙帮她按好所在楼层的按钮;电梯一到,又赶忙帮她按住电梯,让她好下。可是,在电梯到达自己所在楼层时,肖冰婕却没有急着下,而是自己也按住电梯,含情脉脉地对梁为说,“谢谢你!”
“谢什么呀?”梁为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好多事都要谢谢你!”
“这是,从哪……哪儿说起呀?没,没有的事吧!”
“今晚请你吃个饭,好吧!”
“……”
梁为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突然,有一个同事来上电梯了,便接过肖冰婕的话茬,大声地说:“请吃饭呀,别了,改日吧,哈哈哈哈。”
肖冰婕娇嗔地抬起脚用假动作踢了那个整日满嘴荤话的同事一下,“去,没你什么事!”手一松,让电梯门把那个还没来得及完全迈进电梯的同事的屁股狠狠地夹了一下。
中午,梁为就接到肖冰婕发来的短信,“请你吃晚饭,九慕湖度假村5栋5888房,不见不散哟!”
梁为不知道肖冰婕唱的哪一出戏,下班后就只好去了。
久慕湖度假村在市郊一个风景区里,规模不小,一般人都不会到那里去。梁为第一次来这里,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才找到5号搂。可是,肖冰婕却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连每一栋房子的地下停车场有几个进出口,而从哪里进从哪里出更方便,她都了如指掌。可见,她是这里的常客。5栋888房间,是一个带阳台的单间。夕阳刚下,月色初洇,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楼前碧波粼粼的湖水和湖那边如黛的远山,品着小桌上的香茗,不时两人相看,四眼相对,而又默默无语。梁为感到有点不自在,而肖冰婕觉得此时此刻应该来一点酒,好让该死的矜持去见鬼。于是,她操起电话,熟练地向送餐部点了红酒,还有她认为是这里做得比较好的菜品,最后还交待别忘记了把酒打开并拿两套餐具来。一会儿,服务生就推着一辆精致的小推车把所点的红酒、菜品和餐具送进来了。肖冰婕非常娴熟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推车,绕开房间里的家具,并且在通过阳台门时,用脚轻轻地一拨推车轮子边上的一个小装置,一路顺当而轻快地推到阳台上来。肖冰婕把红酒、菜品和餐具一一从小推车上转放到小桌子上,并为两人面前的高脚玻璃杯里倒上酒。
梁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想,她绝对是经常出入这种地方,并做这些事情。肖冰婕端起酒杯,什么也没说,伸过来,和梁为轻轻一碰,然后,把自己的杯子歪斜着放到自己的嘴唇上,让红酒顺着酒杯正好流到嘴唇那儿,可她只用嘴唇抿着杯沿,并不喝,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梁为。梁为顿时感到心里一阵慌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肖冰婕把杯子从嘴唇上移开,把杯里的酒倒一半到梁为的杯子里,然后,又把杯子歪斜着放到自己的嘴唇上,让红酒顺着酒杯正好流到嘴唇那儿,而她仍然只用嘴唇抿着杯沿,不喝,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梁为。梁为心里又感到一阵慌乱,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肖冰婕把自己杯里的酒全部倒给梁为,梁为又一饮而尽……
肖冰婕就这样,让梁为不停地喝酒。她除了不停地给梁为倒酒就是不停地给梁为夹菜,先是夹到他面前的菜碟里,然后就夹起菜来直接送到他嘴里……
当月色越来越浓时,肖冰婕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酒,挪到梁为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依偎着他,举杯相碰之后,就一饮而尽。然后,问梁为,“这个地方好吗?”
“很好!”
“美吗?”
“美呀!”
“浪漫吗?”
“唉,有点。”
“喜欢吗?”
“喜……欢。”
“不走吧,陪我!”
“……”
“答应啦?!”
“……”
“是不是嘛!”
肖冰婕娇嗔地摇着梁为的肩膀,急切地问。
“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望着梁为毅然离去的背影,肖冰婕急得快哭了。她看着自己微微显形的肚子,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正在肖冰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他们处里从外处室调进来一个名叫花图强的副主任科员。花图强个子高大,皮肤黝黑,像个男子汉,而性格温软柔和,说话细声细气,很讨女人喜欢。机关女工委每次搞活动都会邀请他参加,因为他总在女工们心花怒放地尽情玩耍的时候像一个宠物那样忠于职守,细心周到地为她们照看好衣物鞋帽和包包裹裹,并像个服务生那样恰到好处地为她们送水、拎包,搬椅子、递纸巾……所以,他年年被评为“女职工之友”。不过,三十大几,都奔四十的人了,还没有结过婚。肖冰婕心想,这个人太合适了,简直就是量身定制的一样。问题是,尽管以前不在一个处,但也在一个单位,在一个机关,相互之间还是熟悉的,只是……怎样才能让他上钩呢?好在,花图强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特别乐意为女性做事,经常主动为女性效劳。
有一次,他在火车站碰到一个东张西望的外地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就主动上前,帮她背起两个包,还抱起那个小男孩,诚心诚意地说,“你要到那里去,我开车送你!”说着,就把她俩带到自己的车上。正要开车,几个人冲了上来,一把把他按住,咔嚓一声就带上了手铐。原来,那几个人是便衣警察,他们已经跟踪并盯住那个贩卖儿童的中年妇女很久了,就看她和谁接头,找到下家,然后顺藤摸瓜,好把那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警察和中年妇女还都以为他就是接头人,结果,那个真正来接头的人贩子却没有抓到,给跑了。
花图强一来,就一一拜见各位处领导。当他拜见到肖冰婕时,说:“今后,还请肖处长多多关照,有什么事需要效劳的,尽管吩咐!”
肖冰婕赶紧说,“咿呀,听说你车开得很好,要拜你为师哟。我不敢一个人出去练车,所以,一直开不好。”
“没得说,一句话,随叫随到,保准你练一个星期,就开的顺顺溜溜,嘿嘿嘿……”
“好呀,明天就是周末,我到云菇岭去练练车,请你做教练,好吧!”
“OK,云菇岭风景好,路况也不错,而去那里的人又少,路上没什么车,最好练车了。”
周末,他俩就把车开到云菇岭,在绿树掩映,车少人稀的弯弯山道上优哉游哉地练车。
肖冰婕故意把衣服穿得比平时更少,并且在行车途中故意把身体往坐在旁边的花图强身上倒,让这个三、四十岁了还没有结过婚的老小伙子心旌动摇,难以自持。
一天时间,倏然而过。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云菇岭突然下起了雷阵雨,天空一片寂黑,只听到呼啦啦的雨声像千军万马横扫着整个山岭,好像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揉个粉粹。肖冰婕在车里趁机紧紧地抱住花图强……
山岭的雷阵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会儿,雨停云散,刚刚被暴雨洗刷过的山山岭岭惊魂未定地匍匐在暮色之中,不敢抬头。肖冰婕开着车子,和花图强各怀心思地下山了。
过了20多天,肖冰婕给花图强发了一条短信:男人从小就是吓大的----小时候,妈妈说:狼来了;上学时,同学说:老师来了;结婚后,同事说:你老婆来了。现在,情人说:这个月那个没来了。
花图强一看短信,真的猛然吓了一大跳。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怎么办?
肖冰婕暗暗得意,哼,花图强,现在轮到你来回答这个怎么办了。
果然,花图强找到肖冰婕,问,真的吗?怎么办?
肖冰婕笑嘻嘻地反问他,“我在等你告诉我怎么办呢!”
花图强没有碰到过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冰婕只好告诉花图强,“傻瓜,拿掉呗。”不过,事情也没那么简单。她详细地交代他,不能在这里拿,只能去外地,好避人耳目;请公休假,两个人都休假,你好到那里去照顾我。早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花图强,只得唯命是从。
于是,他俩赶紧跑到毗邻的江西找了一家偏僻的县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本来做个人流手术是用不着住院的,到宾馆休息几天就可以了。但是,肖冰婕做过手术后,肚子却一直很痛。医院一开始还以为人流手术出了纰漏,没想到的是,她可能是由于不习惯山区崎岖的道路,在长途车上一路颠簸,一路呕吐,一路折腾,犯了急性阑尾炎。只好,又做了一个手术,把那个生来无用却急来捣乱的阑尾给割掉了。
可怜花图强,不明就里地带着负罪感,一直陪护到肖冰婕康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