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六十六回 成元杰伤残返故里 岳雪红生日添新愁
上回说到岳小强回家过端阳节,路过人和场时,却遇到了一位活神仙给他指点了一番迷津,令他又欢喜,又恐惧,又疑惑,又难受,心情十分复杂。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家里。
小雪采了陈艾、菖莆,刚刚回到家门口猛然间看见哥哥回来了,惊喜地大声喊道:“哥!”又对母亲成元秀说:“妈妈,哥哥回来了!”
一听喊声,成四首先奔了出来,然后母亲也急步跨了出来。
小雪一边忙着给各个门坊挂陈艾菖莆,一边说:“哥,你再不回来,我下午都准备来接你了。”
“谁希罕你来接!”岳小强看着小雪那晒不黑的皮肤,累不败的腰肢,苦不丑的容颜。越加怀疑她果真像白虎星投胎,扫帚星降世,狐狸精显身,真正是个万世妖姬,于是便冷冷地答道。
“你娃儿说话怎么这么冲呢?!”母亲成元秀发现儿子脸色很难看,又问道:“小强,你得病了吗?”
岳小强也不回答,也不让成四接他手中的东西,一个人阴沉着脸进了房间把东西往柜子上一扔,便倒在床上不说话了。
母亲随后跟了进来,摸了一下儿子的额头,说:“你的头很烫,是不是路上中了暑,今天天气不热呀。”她见儿子不说话又问道:“小强,你说话呀!”
这时小雪进来了,关切地问道:“哥,你哪儿不舒服,我去给你找药。”
岳小强看了小雪一眼,没有说话,翻过身去,把脸转向了墙里面。
母女俩见问不出一个结果,便出去了,进了灶房,母亲对女儿说:“小雪,你哥是不是在路上遇上啥子邪气了?”
“妈,我看哥的病得的不轻哟,该怎么办?”小雪心里早急慌了,急切地问。
成元秀想想没有办法,说:“去请王端公来,给他驱驱鬼,镇镇邪,我再来立一立筷子,看一看是哪一个老人找到他。晚上再给他泼一碗水饭。”
“这些办法行吗?”小雪不大相信地问。
成元秀说:“你爸爸又不在了,你舅舅又不在家。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快去吧!”
“好好,我去,我去!”小雪急忙跑出门去找王端公去了。
母亲在锅沿上为儿子立筷子,立了许久立不起来,当念到丈夫岳云山时,三支筷子立住了。她走进屋去,对儿子说:“是你爸爸想你了,你起来给爸爸的灵牌烧一点香嘛。”
岳小强照样不答话,躺在床上不动。
母亲急得哭了,说:“儿呀,你心头有啥子事,你快说嘛!”
岳小强猛地坐了起来大声说:“妈,你叫她走!”
“叫谁走?!”母亲不明白地反问道。
小强指着门外说,“她,就是她!她是一个白虎星,扫帚星,她一家人的命都是她克死的,现在又克死了我爸爸,二天还要克死您和我。”
母亲仍然不明白,着急地问:“你这,这说的是谁嘛?”
小强把手一指,怪声叫道:“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
母亲大吃一惊,问道:“你是说小雪?”
小强提高了声音,说道:“嗯!对头,就是她,她是一个最凶最坏的女妖精。你叫她赶快走!赶快走!”
“打胡乱谈,我看你硬是中邪了,她好好的,你凭啥子说她是妖精,要赶她走?”母亲很生气地质问道。
“我刚才说了,她是个扫帚星,丧门星,白虎星,灾星祸星占齐了门。”岳小强的嗓门更大了,几乎是在吼叫:“我就是要赶走她!赶走她!不能让她在我家里害我们……”
“啪!”母亲不容儿子再说下去,一巴掌打了过去,厉声吼道:“我不允许你再胡说下去!你中了啥子邪哪!”
这时王端公来了,他扫了一眼屋子,神秘地说:“成妹子,你这房子邪气很重呀,这个鬼很难驱走呀!”
成元秀说:“王端公,请你多费点心,一定要把邪气驱走,我晓得破费。”
王端公说:“钱是次要的,关键这邪气太重了,法术则不灵,正不压邪的事是常有的。哎呀呀!幸好我来得及时,若不及时将邪魔赶走,你们家会有血光之灾的哟。”
岳小强冲着母亲说:“你听一听,一个人这么说是假,两个人也这么说,总不是假的嘛。你赶快叫她走,不然这邪魔就赶不走了。”
小雪问道:“哥,你在说谁哟?”
母亲说:“小雪,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中了邪,满嘴的胡言乱语,别理他。”
小雪也着急了,说:“哥,你有啥子话就说嘛,何必憋在心头,那样会把人憋死的。”
“我不是你的哥,我姓岳,你姓薛,我用不着你来假关心,你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岳桥坝住不下你。”小强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母亲成元秀气坏了,喊道:“王端公,你快点给他收鬼,把他身上的邪气退了,这还了得呀,简直反了,反了!”
王端公将令牌拿在手中,连拍了几下,说道:“急令令,急令令,佛祖老君助我阵,五道钟馗一起上,捉拿邪魔收鬼魂。快逮一只雄叫鸡来,一合草纸,一升米,一顶破斗笠。”
成元秀手忙脚乱,很快把这些东西准备齐了,一并交给了王端公。
王端公把破斗笠给小强戴上,小强不戴。王端公说:“不戴,那魔是驱不走的。”
岳小强指着小雪说:“我这里没有那魔,那魔在她身上,应该叫她戴斗笠。”
母亲将斗笠按在小强头上,说:“王端公你快撒米!”
王端公端着水碗,往里丢了一把米,念了一阵咒语,最后喝了一口水,往斗笠上重重喷去,又撒了一把米,跺了一下脚,喊道:“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快行!走!走!走!”他连续这样做了三次,最后抓住鸡,将鸡冠掐破,流出血来,将血点在岳小强的额头上和两个手板心上,又在床沿上,房间门,大门上都点了鸡血,同时拔出许多片鸡毛来,将它粘在点了鸡血的地方。
成四看了好稀奇,直觉得好笑。而岳雪红则呆愣在一旁,觉得小强突然说出这些话来,不晓得中了什么邪,这么伤人,这么吓人,这么气人。
王端公放掉了鸡,又把水碗端起来,看了一阵,说:“小强的邪气很重,幸好压得早,不然问题一严重,不好办了。”
成元秀赶紧给了四块钱,说:“多谢王公公的搭救之恩,这点跑路钱不要嫌少。”
王端公接过钱,又将一升米装进了自己带来的褡裢,提了公鸡,说:“大妹子,你娃儿的邪气已被我驱走了,让他睡一晚上就全好了,没有啥子事了。”
岳小强受的刺激太大,刚才一折腾,便有些疲劳,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天快亮时,岳小强突然醒了,扯掉脸上的鸡毛,大声说道:“鸡是小雪,我是羊,鸡毛贴在羊身上,想压倒我,办不到,坚决办不到。岳雪红,你这个妖鸡,狐狸精,想害死我一家人,办不到,我要杀死你!替我父亲报仇!”
母亲成元秀起床进来了,非常生气地说:“小强,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岳小强吼道:“我没有疯,你才疯了,包庇扫帚星,女妖精。我要去找闻人凤,让他来收你。妈,你不要执迷不悟,她前世是我们的仇人,今世又专门变成美女来收我们的旧帐。这是闻人凤给我看了相,算了八字的,非常准,没有错,必须要相信。”
母亲成元秀说:“昨天,我也找崔八字给你们算了一张的,说你们的八字非常相合,天赐良缘,婚后肯定大富大贵,大吉大利,子孙旺盛,一生幸福。人家崔八字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神算子,出了名的活神仙,赛诸葛,他算得八字还有错吗?”她出去从自己房间的土陶罐子里摸出两张黄纸来,又进房间递给了岳小强,生气地说:“你拿去好好看看。你敢说崔八字算得不准吗?”
“我不相信崔八字,我只相信闻人凤,人家才是真正的活神仙,我们家的一切事情他都了如指掌,十分清楚。和小雪结婚,只能灾祸并至,凶煞重重,家破人亡,一生痛苦。我不要这个女妖精、害人精。”岳小强说罢,梭下床便要出门去。
小雪在门口站着,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裳不放。央求道:“哥哥,你别走!”
岳小强欲要挣脱小雪的双手,大吼一声:“丧门星,放开!你不要再害我们一家人了!”
小雪死死抓住不放,小强狠狠咬了小雪的手一口,小雪手一松,他便大步跑走了。小雪随即追了出去,便不见了哥哥的踪影,又追出好几里路,也不见人影,只好哭着返了回来。
母亲站在小溪旁哭泣,见女儿回来了,而且满手都是血,说:“这个短命娃儿心好狠,咬得这么凶。小雪,别生气,他听了别人的鬼话,一时糊涂了,过几天他会自己回来的。”
“这个闻人凤是个啥子人,哥哥这么相信他的鬼话。”小雪痛苦地说。
母亲摇了摇头,痛苦地说:“我也不认识,走,回去,我把伤口给你包扎一下,怎么好好的,突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小雪说:“这点外伤我是能够承受的,可心灵的伤痕我难以接受,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实在叫人想不通。妈,明天,我去找他,他可能回李家寨子去了。”
母亲说:“不去,他现在的脑子还很热,等他冷静了自己会回来的。这闻人凤与我们一无冤,二无仇,他为啥子要编些瞎话来坑害咱们一家人呀。女儿呀,妈没有把儿子教育好,对不起你呀!你不要生气,注意身体,妈离不开你呀!”
女儿安慰说:“妈,这件事不能怪你,只怪哥一时糊涂。”
母亲说:“这都是怪我平时爱信这些鬼东西,到头来反而害了我们自己。观音菩萨,救苦救难,一定保佑我儿子放弃这些恶念,早点返回家来。”
小雪扶着妈妈,说:“妈,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一生尽做好事,为啥子灾难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呀?”母亲越想越伤心,竟放声恸哭起来。
半个月过去了,这一天姑父李家成从李家寨来了,进门就问小强为什么现在还不上山去?他是专门下山来叫小强的,因为山上的棒客这阵子又凶起来了,寨子里的人对付不了他们。
成元秀说:“小强端阳都没有过完,就回你们李家寨去了,你们没有见着他吗?”
李家成说:“端阳节他是在我家过的,可过了节第二天他又下山走了,我以为是他又回家来了。哦,我想起了,那天,他很不高兴,喝了许多酒,尽说酒话,啥子闻人凤,兴隆场,四牌坊,大元帅,女妖精念了一遍又一遍。这样看来,他肯定是到兴隆场去了,因为前段时间,他救了四牌坊的屈宝骏屈大老爷,屈家的人很赏识他,几次派人来请他,要他去做武术教炼。”
“哎呀,他姑爷,麻烦你跑一趟,一定把他找回来。”成元秀很着急,于是便把端阳节头一天发生的事情仔细讲了一次。
李家成听了,骂道:“这糊涂虫,这样的好姑娘千里难找,人家没有嫌弃你就是菩萨保佑烧高香了,还信别人的鬼话,自找气受,我去找他,把他好好痛骂一顿。”
小雪劝慰姑父说:“李姑爷,让您费心了,你不要骂他,他这个人是很固执,很犟性,心眼又小,一旦相信了的事情就不客易转过弯来,只有慢慢地比醒他。”
李家成答应道:“唉!我晓得。你这个姑娘呀,不是当姑爷的夸你,真的是百里挑一,千里难寻呀。还有十几天要打谷子了,我们下来给你们打,不要请人,节约一点算一点。岳三哥走了,啥子事情都落在了你母女俩的身上,太沉重了,唉,这是啥子世道哟!好人总是过苦日子。”
李家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去了荣昌兴隆场,寻找岳小强去了。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一家人正在山坡上削高梁,见望龙山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瘦削的身穿黄色军服的人。
小雪眼尖,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谁,兴奋地喊道:“舅舅,舅舅回来了!”
成四也丢下背篼跑了过去,大声喊道:“爸爸!爸爸!”
成元杰也兴奋地喊道:“成四!小雪!”
成四几步扑了拢去,抱住了父亲,可父亲却只用左手将他抱了起来,小雪看到舅舅的右衣袖是空的,右手已经失去了。
小雪跑到舅舅跟前,望着他空洞洞的衣袖,欲言又止。
成元杰笑了一下,说:“打仗死人受伤是正常的,没啥子关系,只断了一只手臂,比起那些死去了的抗日烈士们就强多了。”
姐姐成元秀也走拢来了,问道:“你这手是咋个断的?”
成元杰却轻松地说:“嘿,和日寇打了一场恶战,被鬼子的大刀砍掉的。不过,我也没有让他们占便宜,我也劈死了七个鬼子,还保护咱邓将军死里逃生脱了险。”
这本是一个极为惨烈而生动的故事,可舅舅三言两语就说了。这个故事还是一年之后,小雪在四牌坊时,听屈贵家详细讲了这个故事,对舅舅更是敬佩不已。
这里有必要作一个简单介绍,让读者好理清以后故事的发展及头绪。
由于川军团长屈宝骖未能提升师长之职,对邓将军怀恨在心,独自一个人在一个酒馆喝闷酒,认识了酒馆女招待黄尽美,这是一个潜伏的日本女特务,人不仅美丽漂亮,还温柔体贴。两人很快便成了“红颜知己”。话说时,有意无意地泄露了邓将军的军部的驻地及军事部署,并想借刀杀人进行报复。日本鬼子得此情报后,便组织了一千五百多人的敢死队前来偷袭。当时军部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加上训练队二百人,也只有五百多人,一比三的兵力悬殊,你想这声恶仗有多难打。成元杰当时正和邓将军在商谈训练之事,日军特战队二十多个鬼子突然冲了进来。成元杰抓起墙上的一把大刀便猛砍起来。把那群日本兵砍得伤的伤,死的死,成元杰带上邓将军从窗户跳了出去,在夜幕的掩护下,躲进了一个山洞,可日本鬼子没找到邓将军,便放火烧山,正在危急之时,八路军救援来了,邓将军方才脱了险,而成元杰的右手臂被数人砍成了重伤,受了感染,无法医治,只好锯断了,从此便成了残废。邓将军要奖励他许多的钱,成元杰只要了一点盘缠便自己回老家来了。
成元杰在抗日前线立了大功,断了一只手,又牺牲了两个儿子,却不要名不要利,悄悄回到故土当了农民。这也是碧血丹心、青史留名的大英雄了,值得千百万人崇拜敬仰了。
当他得知家中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而言道:“哎!国难当头,和前线的血海拼杀相比,家庭的一点牺牲也没啥子值得大惊小怪的了。小雪,你如今已长大成人了,应该走出大山去,走出川江去,为国家生死摇旗呐喊,为民族存亡敢于牺牲。不应该圈在这狭小的天地里,作儿女情长的可怜虫,作为衣食而奋斗的寄生虫。小强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让他在外面经历一番风雨之后,才懂得人世间的真诚与险恶。是你的终归回来,不是你的也强求不了。”
小雪听了很是激动,说:“舅舅您说得太好了,我一定去做。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出去,妈妈有病,干活很累,你又残废了,更需有人照顾。给你们解决一些生活难题,也是为抗战服务。”
成元杰说:“我才不要你照顾哩,别看我现在只有一只手,但完全可以干田里的活路,两家人才十几挑谷子,还有啥子干不了的吗?你尽管放心出去,教书,唱戏,参加抗战服务团都可以,现在,咱军队的女娃子可多了,女川军,女八路,女游击队员,多得很哟特别是女八路跟男人一样,飒爽英姿、吃苦耐劳,她们就是当代的花木兰、穆桂英啊。”
听了舅舅一番话,岳雪红真的想出去,她还是想出去教书,认为和孩子们在一起,容易产生共鸣,交流一种纯真的情感,构成一个美好的世界。可是向天佩校长又调走了,听说现在小吾小学的校长是许其芬兼任,这个人心胸狭窄,忌妒心忒强,而且十分贪婪,又水性扬花,此人打不得交道。到县城去,她又嫌远了,回家看望母亲就不方便了。
又过了几天,岳雪红收到了老校长向天佩从重庆打来的信,说她在巴县的一所女子中学任校长,邀请她去任体育教师。信上还说,如果一个人去不方便,可以带上小强及母亲一同去。来信最后附了一首诗,名字叫《好女儿志在四方》。
母亲在远方将你深深呼唤,你能听见母亲的心声吗?
千万个母亲的声音,凝成了一个强烈的召唤!
女儿你出来吧,不要作井底之蛙;
你既是川江的女儿,就应该像川江那样卷起千层巨浪!
冲破三峡夔门的阻挡,汇入广阔无边的海洋;
在万里长空中展翅翱翔。
特别是今天——面临着中华民族的危亡,
每一个好女儿应志在四方;
肩负起挽救民族危亡的责任,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这是作母亲最大的希望,希望也是你最高的理想!
小雪看了信,心头非常兴奋,多么想立即飞到向天佩身边,和她一起教书育人,一起作抗日宣传,一起募捐支援前线,在外面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做一个真正的川江好女儿。母亲,舅舅都支持小雪去。
可是到了晚上,母亲却大病了一场,小雪为了照料妈妈,便打消了外出的念头.。母亲劝说道:“雪儿,你不要管我,你还是出去吧,前程要紧。”
小雪坚持说:“妈,您老人家别说了,您辛辛苦苦把我盘养大,我不能在您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您呀。”
不管母亲舅舅如何劝说,她也不愿意走,母亲和舅舅只好作罢。
又过了一阵,区里送来了一个通知,叫她去朱家场当区里的巾帼社茶馆的管事。
成元杰说:“这巾帼社是个女袍哥组织,尽干一些江湖上不受欢迎的事情,不适应你去干。现在的袍哥已经改变了初衷,这里面鱼龙混杂,好人坏人都有,平时仁义道德满口讲,暗地里男盗女娼啥子坏事情都在干。这种地方千万去不得。”
小雪说:“你不提醒我,我也不会去的。我在小吾小学教书时,就听说过她们的一些丑事。好多人都说,自从朱文楷金盆洗手后,朱家场的袍哥便越来越不受欢迎了。”
又过了几天,姑父李家成来了,说找到岳小强了,他现在在兴隆场四牌坊当武术教头,专门训练家丁,月薪一百块大洋,这几个月不打算回家来。并给母亲带了几样贵重药品回来,有东北人参,熊掌,冬虫夏草等,说是屈宝骏乡长专门买来送给她的。
一家人听说岳小强平安无事,自然十分高兴。
稻谷渐渐黄了,收获的季节到了,成元秀也准备开桶收割。
开桶那天,史德灿带上史玉霞一早就赶来了。说是来帮助收割的。见了成元杰,不免有些吃惊,这位抗战精英回家来了,也不去乡里报个到,又怪成元禄事先不给通报,这个狗杂种自从和花月凤成了婚后,就不大跑乡公所了,刚才路过他家时,花月凤见了他,猛地把门关了,还听见她打狗骂狗的声音:“你这个畜牲,啥子都偷来吃,总有一天老子会一刀宰了你的,快滚!老子看见你就恶心!”
史德灿明知花月凤是在指狗骂人,也不好发作反击,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又加上猛然见了成元杰,心中直发冷病,平时那张油嘴滑舌的嘴巴也没有多少话说了。
史玉霞却格外受人疼爱,她将平时爷爷婆婆和亲友给她吃的糖果糕点全都存了起来,用布包了好几层,全都给她妈妈,奶奶送来了,有些却发霉了,不能吃了。
成元秀心疼地说:“哎哟,傻孙女咧,这些东西搁不得呀,你吃了多好,可惜了!”
史玉霞说:“亲师友,习礼仪,孝于亲,所当执。这是我亲娘常常讲给我听的道理,我早记下了。亲妈死了,老师就如我亲妈一样,我也要孝敬。可惜这些做糕的不会做,为啥子搁不久呢?”
一席话说得大家心头都热乎乎的,但史德灿却是另一番味道,他从娃儿的言谈举止中,隐隐觉得自己对孩子似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一看见岳雪红那青春美妙的秀色可餐的模样,这种犯罪感却又瞬息间消逝了。追求完美那是每个人的天性,而且永远没有一个满足。人对于金钱、财产、女人似乎有一个赌博心理。有那样一种人,手上有了一文想一贯,有了百贯钱想万贯,当了百万富翁还想当亿万富翁,钱越多越收不住手;对于土地,那是有了一挑想一亩,有了一亩想一顷,就是占了一个乡,一个区,甚至一个县也不会满足的;对于女人,那是永远比不完,选不够,总是觉得一个比一个美,一个比一个俏,一个比一个年轻。眼看花了,心也看花了,最后也学着当年皇帝那样,搞起了三宫六院,娶进了三妻四妾,九太八姨,成天躺在女人堆里过日子,且嫌家花不如野花香。
史德灿收藏起犯罪感,殷勤地说:“大妈,舅舅,今天的日子不错,我翻了黄历书的,可以下田开镰,总合我们也来了,虽然不懂农活,但糠壳下田——不肥地也还可以松个脚嘛。”
一家人不好拒绝来人的好意,只得同意了,另外又请了一个邻近的同宗光棍岳老五来帮忙,一架拌桶便圆起了。
小雪、成四、玉霞三个人割谷子,成元杰晒坝子。史德灿和岳老五挞谷子,成元秀在家做饭。
小雪教会了成四,玉霞如何割谷子,放把子,岳老五则教史德灿如何翻挞把子,如何锁稻草把,史德灿非常虚心,干得非常卖力,当然他是做给小雪看的,不过这个苦肉计也不好使,两天下来,痛得他腰都伸不起来了,但是精神却很好,因为他无意中听到了许多振奋人心的消息,最使他兴奋不已的消息是小强和小雪闹翻了,小强坚决不要小雪做妻子,而且负气远离了家乡,对小雪的刺激很大。这个时候去关心她,无疑是雪中送炭,雨中送伞,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因为小雪不像从前那样笑逐颜开,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走到哪里唱到哪里,笑声就在哪里,就像一片美丽的朝霞,照得满天通红。现在的脸上总阴沉着,很少说话只埋头干活做事情,不停地做。好像要用这种办法冲淡自己的苦恼与痛苦。
史德灿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生怕小雪有一个什么三长两短,生出一场大病来,毁掉了她漂亮的容颜,糟害了婀娜的身姿。她古人曾有一夜白发,一日衰容的故事。可他又没有办法靠近她,劝说她,也搞得自己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谷子挞完了,史家父女要回朱家场去了。小雪出于对史玉霞的关爱,送了父女俩一段路。
史德灿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他岂能放过,主动而大胆地说:“小雪,我看你这几天心事很重,不要憋坏了身体哟。”
“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把玉霞照顾好,我就不担心了。”小雪冷冰冰的说。
“你这个人就是,姻缘不成朋友在嘛,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了,你还不开心吗?我现在是人财两空,罪有应得,连玉霞都不同情我。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你是晓得的,我这个人过去是个混世魔王,专门在外面惹事生非,欺善作恶,但始终讲一个忠义二字,比如我,自从见了你之后,那种忠义之心就从来没有变过,你恨我也好,骂我也好,咒我也好,反正我始终对你有好感。真心追求你的人你看不起,而你真心爱慕的人,人家又看不起你。这是我最想不通的。岳小强能找上你这样的女子,也是他一生难寻,三生有幸的大好事了。可惜他不去珍惜。听说,他现在已和四牌坊屈家的十小姐屈贵兰已订下了百年之好,他难道没有通知你们家里的人吗?恨你,他不该恨你妈妈呀!”史德灿把憋了几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岳雪红心头吃了一惊,嘴上却说:“你别胡说,我哥不是这种人,他对我有误解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心转意的回来向我道歉,和好如初的。”
史德灿看着岳雪红一副满不相信的样子,埋怨地说:“我说你这个人太单纯太老实,你硬是改不了。人家订婚酒都喝了回来了,你还在痴心等他。不相信,你问我幺叔去。我幺叔是葛富城的亲家,我堂妹史德玲是葛丽华娘家的兄弟媳妇,屈贵兰叫我堂妹叫舅娘,所以订亲时,舅娘必须到场,我堂妹回来耍了几天,还没有走,不信你去问问她本人。看我扯谎没有?我本来去你家的当天就想告诉你的,又怕你不相信,说我挑灯拨火,造谣生事,把我骂走。”史德灿又补充说,“我撒了谎,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岳雪红听了,半信半疑,问玉霞道:“玉霞,你堂姑是不是回家来了。”
史玉霞说:“是回来了,但我不晓得爸爸讲的这些事。妈妈,我去帮你问一问要得不?”
岳雪红说:“你还是一个小娃儿,大人的事情你问不清,明天我亲自去问。”
史德灿说:“行,明天我到场口来接你!”
“不用了!玉霞再见!”
“妈妈,再见!”
岳雪红目送史德灿父女俩远去了,想起刚才史德灿说的事情来,不由得心里焦急万分。她嘴上虽说小强是不会忘情自己的,但心中却没有底,从小强的心胸个性这一点来看,没准他真会接受了屈家十小姐的求爱。还不如马上去问一问史大姑娘史德玲。于是沿着江边,从另一条路提前到了朱家场,找到了史德玲,问清楚了岳小强在四牌坊的情况,史德灿说的话,基本属实,只是订亲酒未真正办成,因为中途小强躲避了,没有去参加,订亲一事并未正式通过。
就是这种状况,岳雪红听了也十分着急,四牌坊屈家权大势大,最富裕最有钱,几位小姐也长得出类拔萃,小强经得起金钱、权欲、美色的诱惑吗?其中有一样站不稳脚跟,小强都会从犹豫不决中坠入那诱人的深渊,蜕变成一个陈世美似的无耻之徒,她和小强的恋情可能就会从这里永远终结了。
岳雪红迈着深重的脚步回到了岳桥坝,还不能把此事告诉母亲,怕母亲伤心,因为母亲一直在劝她,说小强出走,是一时的糊涂,想通了会自己回来的,而且母亲在一分一厘的积存着钱,要为他(她)俩办喜事。尽管她现在自己的精力,记忆力不大如前,但仍像从前那样乐观地活着,小病不吃药,大病自己吃偏方,总不愿多花一分钱出去,她要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把心爱的女儿变成可亲的儿子媳妇。
收割完毕,时间已进入了秋天。秋天秋水凉,染病屙断肠,这是发病生病的季节。
由于劳累、忧思、体弱,母亲成元秀再也支撑不住了,一下子病倒了。先是发烧,后是咳嗽,再后是屙痢疾,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小雪寸步不离悉心经佑,成元杰不断改变药方,终于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成元秀的病好了,又开始忙碌开了,还有七八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也是女儿小雪十七岁的生日,又是她到岳桥坝的十个年头,当然要办好一点。女子十七岁的年龄,是少女最敏感而又最细腻的阶段,是迈向成熟的过程,对未来总怀抱着极大的美好愿望。
母亲成元秀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又一天天成熟,喜悦之情总是难以言表。她提前买了鸡鸭鹅各一只,又做了醪糟。还多次托人带信,叫小强这一天一定要回来,并说这是她一生最大的盼望。
到了中秋节这一天,远近的亲友都来了。快开席了,母亲望穿欲眼的儿子小强却还没有回来,她叫成四上山顶看了几次,都是摇头而归。最后一次,成四在山上高兴地喊了起来:“哎,来了!一共五个人!肯定是小强哥哥回来了!”
小雪和母亲一样,喜出望外,急忙奔出门去,等了一会儿,一看,却是史德灿一家人来了,史玉霞拉着婆婆史王氏,史德灿和大儿子史玉祺扶着瞎眼父亲爷爷史朝东,一步一步地走来了。
母女俩只好来了急转弯,热情接待起这几位不速之客来了。
史朝东柱着一根手杖,说:“哦!到了,听声音就晓得是在大河边。我孙女天天讲她有一个好妈妈,住在岳桥坝,不是大人吼着,她硬怕是赖着不走哩。这岳桥坝我是很熟悉的地方呀,十年前,我在这里收了好几年的租子,后来分了家,这些佃户都成了几家人的了,再加上眼睛不方便,便很少来了。提起岳镖师的死,我至今也不敢相信,一个武艺超群的人怎么会遭人暗害呢?记得那一年送陶瓷到贵州,路过四面山时,遭土匪抢劫,高矮拦倒不让走,不洗白不罢休。岳镖师从后头走到前头,只用手掌朝天指了两下,又用巴掌拍了两下,一句话未说,土匪便放行了。那个棚子还送了几捆好烟叶给你们。到现在我还没有弄醒豁,这个哑谜究竟是啥子意思。成镖师,你当时在现场,你说说看是啥子意思?”
成元杰说:“那是江湖上的一种暗语,表示马帮是通了天接了地的,兄弟同路,不要得罪,放行了就是永远的朋友。”
史朝东兴奋地说:“难怪!难怪!土匪虽凶狠,但还是害怕官府,畏惧地方势力。成镖师,听大家都说你在前线打日本鬼子打得很出色,今天中午好好给我们摆一摆前方打仗的龙门阵,我们上不了前线,给我们这些大后方的人们心里面鼓鼓劲也行呀。”
成元杰说:“史大爷太夸奖了,报国抗日是我们应尽的责任。里面请坐!”
史朝东叹息道:“可惜我眼睛瞎了,不然也想上前线去干一场哩,小日本那狗日的,国家不大,野心却大得很,妄想吞掉咱大中华,哪有那么容易,说咱中国是东亚病夫,呸!咱中国是雄狮,早晚会打败他们的。灿娃子你也好好听听,到时候上前线杀日本鬼子去,不要在家里称王称霸的,有本事道前方去打日本鬼子,那才是真本事。”
客人们都入座就席了,这时,乡邮差送来了一封信,小雪接过信一看是哥哥小强的笔迹,兴奋地喊道:“妈,是哥哥来的信!”
成元秀欣喜地说:“哎呀,终于赶到了,人没有回来,有一封信也好嘛,哎,快把送信的人留住,已经开饭了,走这趟路也非常辛苦,让他吃了饭再走。”
小雪赶快去追乡邮差,硬把他拉回来吃了一顿饭。
小雪急忙拆开信看了一遍,好像一瓢凉水浇头,从头凉到了底。信除了几句问候语是好话外,其余全部都是逼母亲表态,要把丧门星小雪撵出家门去之类的话,并说屈家十小姐人如何如何的好,准备在十月初十定亲,并要母亲去一趟四牌坊。为了不让母亲生气,她把信藏了起来。
小雪沉默了一下,编了一套假话来说:“哥哥说他中秋节很忙,回来不了,专门写信回来说明。并问候你老人家好。”说话时,还装出一副十分快乐的样子:“小强哥真懂事,他的信来的真及时!”
母亲说:“他没有向你认错吗?”
“认了。他说他不该乱相信别人的鬼话,过一段时间回来向我当面赔礼道谦。”小雪克制着内心的极度悲痛,尽量把话说的很乐观,平静、不露声色。
成元秀兴奋地说:“这才像话嘛。我说他会回心转意的嘛。小雪,这下你该放心啦,这么好的姑娘,他舍得丢掉么,高兴点,去向客人们敬一杯酒!”
小雪端着酒杯,先来到香案前,向父亲的灵位敬了一杯酒,又来到天井旁,向远方的生身父母各敬了一杯酒。才对众客人说:“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还有各位侄辈,今天是中秋佳节,又是我的十七岁生日,大家这么有心来,可是只有粗茶淡饭招待大家,实在有些抱歉。父母养育了我十几年,如今已长大成人了,还要母亲为我操劳,费尽了心神。这杯酒首先要敬我妈妈,大家说对不对!”
众人一起应和道:“对,应该!”
成元杰叹道:“还是咱小雪的孝心好哇。”
成元秀在厨房被史玉霞拉了出来,高兴地喝下了双杯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大家这么有心,菜不好,多喝几杯寡酒。大家不嫌弃,明年再来,喝我儿子和小雪的喜酒。”
“好!要得!”众人一起兴奋地说。
小雪继续说:“这第二杯酒敬我舅舅。舅舅,你一生辛劳,教我读书练武,更多的是给我讲了许多作人的道理,我的成长离不开爸爸和你,你代表舅妈喝两个双杯吧!”
成元杰也没推辞,端起酒杯,说:“十七年来之不易呀,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咱小雪已坚强地长大了,虽然不是十分成熟,但也能分清是非好歹。说句不中听的话,小雪犹如我亲生女儿一般,谁敢对她怀有非分之心,我成元杰愿意再断去这只左臂。”说罢,四杯酒一起喝了。
人们听了这句锥心挖肺,毛骨悚然的话,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小雪却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李家成听见成元杰说这番话,看看众人,终于忍不住问道:“小雪,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我要找他们说出个一二三四和子丑寅卯来,咱岳家的人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小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我没有事,我刚才又想起了我爸爸,他抚养我十几年,却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了,所以伤心。李媬媬,你坐好,让我敬你一杯酒,你有机会到兴隆场去,见了我哥,就说家里一切都好,叫他安心工作,好自为之,将来才有出息。至于母亲,我会好好孝敬他老人家的,请他不要担心。”
小雪又给史大爷敬了一杯酒,史大爷接过酒杯,说了一通震撼人心话。他说:“因为我孙女玉霞的关系,我们两家人差点儿成了儿女亲家。还是因为玉霞,我们两家又结成了干亲戚。我是个瞎子,看不见,只能听。通过我听,我敢肯定小雪是一个美丽漂亮,心底善良的姑娘。她能把玉霞婆孙俩的关系调合好,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很简单,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小雪对咱史家的帮助最大,我们全家人永远感谢小雪。我儿子史德灿是个啥子人,知儿莫若父,我清楚。他是个声色犬马,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恶徒,不肖之子。就像古代的周处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恶霸。他根本没资格去追求小雪这样的好女子。我担心 这混账再混下去,就混掉了前程,甚至混掉了生命。所以,我下决心要叫他去当兵,开赴前线打仗去,只有通过打仗才能改变他的人生轨道。打死了,为国捐了躯,这是咱史家的光荣;死不了,回来好好作人,把娃儿拉扯大,再有可能,娶一门亲,和和睦睦过日子,这就是我的要求和希望,幺娃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儿记住了!”史德灿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哎呀,史大爷真是大将风度,是爱国忧民的一代楷模,现在好多人都在躲壮丁,二丁抽一,三子抽二都完不成任务。史团总已快到而立之年了,却要杀上沙场,犹如当年赵子龙,实在叫人敬佩!”成元禄赶紧附合赞美说。
邻桌的史王氏对花月凤说:“你听一听你男人多会吹捧巴结拍马屁,我德灿儿不是这帮人抬轿子吹喇叭,恐怕董六妹也不会死这么早的,田玉菊也不会放拔子跑的。还是你老实,嫁一夫靠一主,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我就喜欢你这种老实人,花大嫂,你真有福气啊!”
花月凤听了史王氏一番话,听不出是捧她还是贬她,也没作回答,只是低头吃饭,只吃到第五个碗的菜,便声称吃饱了,放下碗独个儿回家去了。
吃过饭,亲友们坐在一起又交谈了一会儿,先后各自回家去了。史家留下了玉霞一个人,也全都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玉霞不上课,她要留下来陪妈妈玩耍,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吃了午饭,小雪才送她回学校去了。
路上,小雪忍不住问玉霞:“玉霞,最近这段时间你爸爸在你面前说我啥子没有?”
玉霞毫不犹豫地说:“说了,他一直说你很好,要我听你的话,永远对你好,对我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妈妈,我爸爸这个人可怪了,以前对我亲妈妈都没有这么好过,从没夸赞过她,从来没有教过我们要听妈妈的话,两人还经常吵架,对母亲更是不好,没有一天不骂她打她,唯独对你却是那么好,哎!妈妈,爸爸对你那么好,你为啥子对他冷冰冰的呢?”
岳雪红在大人般的孩子面前,只有实话实说了。说:“因为你爸爸口头上对我好,暗地里又去喜欢别的女人,伤了妈妈的心。再说你小强舅舅回来了,我原来和他有婚约,我只能嫁给他,一女不嫁二夫,这是做人的起码常识。”
“可小强舅舅不要你了呀!”
“你听谁说的?”
“妈妈,你别打我哈!昨天上午,你出去还东西时,我看到了小强舅舅写给你的信,说你不好……”
小雪一听急了,打断玉霞的话,急切地问道:“哎呀,你这个小东西,怎么乱看大人的信咧,你告诉奶奶没有?”
玉霞说:“没有,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对奶奶说的,她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就是你们大人说的,怄气伤肝。”
岳雪红听了玉霞的话有些惊讶,又有些气忿,本想吓唬一番史玉霞的,但一见她纯真、可怜的样子又改变了语气,再三叮咐说:“可不许对她讲,回去也不准对你爸爸讲,谁都不要讲,听见没有?要是不听话,我二天就真不理睬你了。”
史玉霞望着小雪的脸迷惑地问:“嗯,我明白了。妈妈,我想不通,你这么一个大好人,小强舅舅为啥子说你不好呢?”
“他是受了别人的调唆。现在他找了一个富家小姐,对他的前程有帮助,我也为他感到高兴。”岳雪红嘴上虽然这么说,心头却苦苦的,十分难受。
玉霞要求道:“妈妈,小强舅舅不要你,你就到我家去吧,现在我爷爷夸你好,婆婆也夸你好。保证你不受气。”
小雪笑笑,摸了一下玉霞的头,说:“傻姑娘,一个人是不能随便到别人家里去的,我走了,奶奶就没人照顾了。”
史玉霞天真地凯凯而言谈道:“当然是把我奶奶一哈接去喽。总合我们家的房子很宽,无人住。我们二爷、三爷、四爷、五叔和五叔都回来过,他们都说不要咱公馆的房子了,全送给我爸爸。希望他能为我们找上一个为人善良的后妈。奶奶的房子不好,又小又黑又矮,搬到我们公馆去住,我还可以天天照顾她咧。”
小雪说:“这可不行,这样别人会说闲话的,妈妈便变成了一个臭女人了,天天要遭人咒骂的。”
史玉霞有些不明白地问:“为啥会是这样呢?我想不通。”
小雪站住了,说:“别想了,快到家了,玉霞,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不,我要你到我家坐一会儿,我有一篇文章要让你看,写的就是你,题目叫《我的妈妈》。”玉霞拉住小雪的手不放。
“下一趟再看吧,我真要回去了,我害怕见到你爸爸,特别是这个时候。”岳雪红坚持说。
“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叫你害怕吗?”一个声音从侧边的山林里传了出来。
小雪扭头一看竟是史德灿,很是吃惊,一时竟说不话来。
要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山林里?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