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4 23:05
在外打工多年，受了委屈、挫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和家里的妈妈。
好久没有和妈妈暖暖的聊聊知心话了。理由，就是忙于生计，没时间。您看好了，是生计，是温饱问题，而非理想之类的文尚高雅。只能解决基本生活需求的人谈理想，比衣食无忧的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更多添了几重难堪和艰难。
那夜我从外地回家。因为旅途劳顿，又加上诸多例如工作不顺，前程堪忧，大龄未嫁，心里颇感幽怨。
躺在火热热的土炕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眠。翻来覆去的烙了会儿烧饼。
妈妈说，有没有兴趣听听以前的故事？
我停止了烙饼，把头深深埋在被窝里。
妈妈说，我刚嫁进你们家那年，家里穷的要死。你大伯早就自立门户了，剩下咱家和你奶奶家分家。你大伯做分家人。只有一瓮玉米粒子，是麦收前所有的口粮。以前那种装粮食的瓮啊，你见过的，越往里装东西越少。你大伯把瓮里的上半部分分给你奶奶，剩下的是我们的。我那时候年轻啊，脸皮薄，不懂计较。多分给你奶奶些，到时候你大伯就可以少拿点赡养你奶奶的粮食。
你奶奶那时候也欺负我年轻。我磨了玉米糊糊，摊成煎饼，你奶奶就拿着吃，自己的粮食却不动。有天我去走亲戚了，你姑姑来家里。装了咱家一尼龙袋，装了你奶奶一尼龙袋，你奶奶打发你爸给你姑送家里去。后来你大伯说咱家昧下了你奶奶的粮食，我说不能啊，咱娘一直都是吃我摊的煎饼啊。我找你奶奶理论，大吵了一架，全身揪了红疙瘩。我去找你姑，你姑自圆说我买的你们家的，给钱了的... ...
我怀你的时候，七八个月了，还在地里用镰刀割麦子。你爸爸那时候年轻，又是老幺儿，被你奶奶惯坏了。他都是趁凉快割点，接近上午十点，就被你奶奶叫回家喝茶叶水。我怕麦子熟大了，穗子掉地里，就从天明一直干到天黑。麦收完后，我腿都站不直了。你嫁到邻村的叔伯姑姑笑话我，嫂子怎么成了瘸子？！
一个月后，我就生下了你。顺顺利利的，虽然也受了切肤之痛。你奶奶说男人修官道，女人修产妇。其实几天前我还在担心，那阵割麦子累成那样，会不会胎位不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好在咱娘俩命大。
我露出脸来，你不会不干，你不干他们不就干了，你不干麦子还能烂地里。
妈妈继续说，生你弟弟的时候... ...
我掀开被子露出胳膊。我记得呢，炕头上铺了一条褥子，你躺在上面。褥子的一头折了起来，搭了一块油布。奶奶在外间生火。
你怎么能记得？妈妈转过脸来，你那时候只有一岁多。
那我说的对不？仿佛刚才说过的苦难淡化了，我为能记起一岁多时看到的事而略微有了一点喜悦。
是，褥子是折起来的，下面铺了一层油布。妈妈继续说。
那时候家里穷，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的，没钱去医院。你爸爸前脚刚走去叫接生婆，你弟后脚就来了。你奶奶让我抓紧脐带，不然积住淤血人就完了。你奶奶把你弟包好，放到炕头上。我就冻得瑟瑟发抖的等了接生婆两个小时。
你不会盖上被子啊，我说。
我觉得全身脏乎乎血淋淋的，没法盖。妈妈笑。
真傻。我说。
家里添了你们俩之后，日子过得更紧巴了。那年快过年了，我准备过年煎饼。我早上起来熬猪食，想让你爸去磨玉米糊。你爸爸让你奶奶惯了一身懒肉，怎么叫也不起来。于是我和他吵架。你奶奶说粮食是我的，让老大媳妇担了去摊。我也火了，我说看谁敢，谁动一下我就倒猪栏里，让谁也吃不成！
后来你爸爸渐渐年长了，有了责任和担当，我也多多少减轻了负担。你奶奶也渐渐年老了，也慢慢回过味来，领悟了我的隐忍，对我也好了。
唉，妈妈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哪那么容易，哪能那么一帆风顺。你要经历的，还多着呢！
我想起那年我爸和妈妈打架，她背着弟弟拉着我回姥姥家。我指着河里人的倒影，说看，妈妈，那个人在河里倒着走呢？她吓得拖儿带女急驰了好一段路。
我想起那年爸爸在外地打工，妈妈为了补贴家用，去学钩花，被人家的狗，在手心里掏了个洞。夜里，她疼的嘤嘤的哭，不敢出大声。
我想起妈妈三十岁以后不再买衣服，省吃俭用供我和弟弟读书。
我想起妈妈待人对事从不吝啬热情，即便家里一团糟，对外人也是一脸笑意。
我想起村里那些恬不知耻的人儿们，利用妈妈的朴实善良榨取小便宜。我恨的牙根痒痒，妈妈却说，你以为和村里人搞好关系那么容易？吃亏是福呢！
我想起我第一次恋爱，因为自己年少无知和愚昧，大吵特闹，让村里人看尽了笑话，让妈妈伤透了心。
我想起妈妈现在老在我耳边絮叨，你什么时候嫁人？人家谁谁比你小都抱上孩子了，你打算拖到猴年马月？
我想起前天刚买了护肤品，我给妈妈试用。护肤水给她，她涂在了脸上。乳液给她，也涂在了脸上。护手霜给她，又涂在了脸上。我说那是抹手的，她就憨憨的笑。
妈妈一生不识字，最美好的青春用在了拉扯弟妹，和补贴娘家家计上。剩下的日子，将全部耗在我和弟弟，和补贴自己小家的家计上。
妈妈，我决定今后绝不放过一丝能带给你小康生活的机会。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顿顿八菜一汤，不用舍不得吃。一年四套新衣服，春夏秋冬各一。天气好了，出来晒晒太阳，不用进了草莓大棚一身汗，出了棚汗流浃背，却打着冷战。
妈妈，我受苦受难的妈妈，我傻气的妈妈，我大肚量的妈妈，我可亲可敬的妈妈，我永远爱您！
愿您以后的日子里只有美好，没有苦难。（文/碎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