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5月2日,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一开始即诙谐地说,我们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总司令的,一支是鲁总司令的。朱总司令的指的是“手里拿枪的军队”,鲁总司令的则是指“文化的军队”。他接着说文化的军队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由此,可见毛泽东对文化人的重视。抗战中,大批文化人奔赴延安投身抗日斗争,怎样做好和这些文化人的交往,团结教育发挥好这支文化军队的作用,是当时毛泽东始终注意的一项重要工作。
下面是毛泽东同一些文化人交往的事例。
与塞克的交往
塞克原名陈凝秋,剧作家、画家和翻译家,其剧作《流民三千万》为抗战文艺的开山之作,被人们誉为“抗战吼狮”。作为党外人士的著名知识分子,塞克当年是延安文化界的“怪人”之一,不但留着一头在延安革命女性那里都看不到的长发,而且性格倔强孤僻,时有怪诞之语。常见他叼着大烟斗,一个人溜达到山里,不是挖石头磨砚台,就是刨树根子雕刻烟斗和手杖。1938年秋塞克来到延安后,毛泽东与他多有交往相谈甚欢。不料,有一次毛泽东派人请塞克来自己的窑洞聊天,塞克竟把头一扭,很干脆地回答:“我不去”。问他为什么,回答是“我进不得衙门,受不了在哨兵眼皮下走动”。毛泽东闻讯,马上决定塞克来的时候,一路撤岗!但这个决定,却遭到了卫士们的反对。毛泽东只好又做卫士们的工作,向他们说,我这个朋友,脾气可大啦,如果你们不撤岗,他来了一看,扭头就回去啦,你们可吃罪不起呀!结果,毛泽东又派人去请,不仅撤掉了岗哨,自己还到窑洞前的山坡上遥遥相候。塞克这才来见。
与萧军的交往
萧军是鲁迅先生的弟子,当时也是延安文艺界的“怪人”之一,又是与毛泽东交往最多的知识分子之一。萧军狂放不羁性情暴烈,在延安时因为他个人感情生活的流言蜚语,曾闯进文化俱乐部的会议上,狠狠地把短刀插在桌上,后在日记中写道“我是决心,如果真的冲突了,我决定用刀子对付他们。”毛泽东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很喜欢找他聊天。而毛泽东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够让萧军尊敬并亲近的人,只是仍比不上鲁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酒酣耳热之时,萧军曾对人公开说:“鲁迅是我的父辈,毛泽东只能算是我大哥。”萧军到延安是在1938年3月,因为想到五台山去打游击,他头戴狗皮帽,肩背褡裢,拄着木棍,孤身一人路过延安。毛泽东听说后很想见见这位闻名遐迩的鲁迅弟子,特派办公厅秘书和培元前去问候。当和培元热情地提出要为萧军安排时间见见毛泽东时,萧军却说:“不见了,他挺忙的,我也只住上一两个星期就走。”他不想见毛泽东,毛泽东便亲自到招待所上门拜访他,这让萧军大为感动。更让他感动的是,他应邀参加一次会餐,几张大桌子摆在陕北公学的操场上,毛泽东、陈云、李富春、成仿吾等人拉着他坐一桌。没有凳子,几个人就站在桌子周围,一个大陶碗盛着酒,一口一口轮着喝。忽然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几个人以黄土下酒,喝了个痛快。就这样萧军在延安终于找到了英雄豪情,住了下来。到了1941年6月,《解放日报》连载周扬的一篇文章,文中一些观点引起了艾青、舒群、萧军等一批文化人不满,萧军便写了一篇商榷文章寄到《解放日报》,却被退了回来。他大感不公平,直接去找毛泽东评理。但是,毛泽东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帮助萧军,他对萧军说《解放日报》不给登,你不是自己办了一份《文艺月报》吗?你可以登在《文艺月报》上啊。于是,萧军果真把文章登在了《文艺月报》上。可能正是因为萧军与周扬的争论而找到毛泽东评理,让毛泽东注意到了延安文艺界的一些纷乱现象。萧军最先向毛泽东提出了“党应该有个文艺政策”。当时萧军心情恼怒准备离开延安去重庆,到毛泽东住处辞行,毛泽东极力挽留他留下来。谈话中萧军问毛泽东,党有没有文艺政策啊?毛泽东说哪有什么文艺政策,现在忙着打仗,种小米,哪还顾上。萧军表示应当有个政策,否则争论不休,没有标准,难明是非。毛泽东当即表示这个建议好,并委托萧军帮忙收集文艺界的各方面意见。此后,毛泽东和萧军书信往来十余次,不仅谈论文艺问题,还善意坦诚地提醒萧军的毛病:“延安有无数的坏现象,你对我说的,都值得注意,都应改正。但我劝你同时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绝对地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要故意地强制地省察自己的弱点……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故提议如上。”
与柯仲平的交往
柯仲平是延安街头诗运动的发起者,又是延安秦腔剧团(后来的平民剧团)的创办者。创办秦腔剧团时,毛泽东送给他300元钢洋,买了毛驴、汽灯等必需品。延安文艺座谈会第二次会议上,柯仲平发言时,结合自己率领剧团到各地演出大受欢迎的情况说,剧团离村的时候,群众恋恋不舍地送得很远,并给了许多慰劳品。他幽默地讲道:“我们就是演《小放牛》,你们瞧不起《小放牛》吗?老百姓都很喜欢。你们要到我们所在地区找剧团,怎么找呢?你们只要顺着鸡蛋壳、水果皮、红枣核多的道路走,就可以找到。”到会的许多人都笑了,毛泽东也笑了,接着他的话头说,普及工作还要和提高工作相结合,不能老是《小放牛》,你们如果老是《小放牛》,就没有鸡蛋吃了。1942年9月,毛泽东为办好《解放日报》第四版副刊,与副刊主编舒群反复商讨亲笔抄录了一份16人的撰稿人名单,柯仲平是其中之一,并在他的名字下注明:“以大众化文艺及文化为主,其他附之,每月一万二千字。”随后,即由中共中央办公厅按名单发出了通知,请大家参加毛泽东的“枣园之宴”。开宴那天,大家边吃边讲,直到夕阳西沉,明月东升,才尽兴而散。只有柯仲平仍旧坐在那里,吃吃喝喝,没完没了。毛泽东叫警卫员送来3个碗,给柯仲平、舒群和他自己斟得满满的,说,喝吧,老柯、大舒,酒逢知己千杯少。又对柯仲平说,你带个剧团,常年奔波“他乡”,辛苦了。喝吧,这是慰劳酒!柯仲平说,感谢你,是你批给300块钱,让我搞起这个剧团。毛泽东说,让你去受苦受难……柯仲平说,过惯了,我愿意同老百姓在一起。月亮渐高,夜色又浓,舒群悄悄地写了一个条子,想背着毛泽东递给柯仲平,劝他罢饮归去。不料却被毛泽东看到截住了,他笑了笑把纸条撕掉,挽留两人继续喝下去。直到柯仲平喝到不能再喝,毛泽东才送到屋门口,望着他们走了。柯仲平酒喝多了,骑在马上左右摇晃,终于跌了下来,舒群下马搀扶,但已扶不起来,结果两人东倒西歪都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人叫醒,抬头一瞧,发现竟然是毛泽东站在面前,还有延安唯一的一辆华侨所赠汽车,送他俩回去睡觉。
与华君武的交往
华君武是一位漫画家。1942年正月,华君武和蔡若虹、张谔3位画家在延安军人俱乐部举办讽刺画展,展示的60余幅讽刺画内容主要是批评当时延安出现的某些主观主义、教条主义、党八股,恋爱、开会不遵守时间、乱讲自由、自高自大等不良现象。毛泽东参观了画展,并表扬了他们3位。4月的一天,毛泽东又请他们到杨家岭作客,其间进行了一番争论。毛泽东对华君武画的《一九三九植的树林》发表观感说,那是延安的树吗,我看这只能叫清凉山的植树,延安许多地方植的树都是好的,也有长得不好的。这幅画把延安的植树都说成是不好的,这就把局部的东西画成全局的东西,把个别的东西画成全体的东西。漫画是不是可以画对比画呢?比方植树,一幅画画长得好的,欣欣向荣的,叫人学的;加一幅画画栽得不好的,枝叶被啃光的,或者甚至枯死了,叫人不要做的。把这两幅画画在一起,或者是左右,或者是上下。这样画,是不是使你们为难呢?华君武说,两幅画对比是可以画的,但是不能每幅画都那样画。那样画讽刺就不突出了。有一次桥儿沟发大水,山洪把瓜地的西瓜冲到河里,鲁艺有人下河捞,捞上来不是交还给农民,而是自己带回去吃,这样的漫画可不可以画呢?毛泽东回答说,可以,也可以展出,而且可以画得尖锐些。但如果发表在全区性的报上,那就更要慎重,因为影响更大。对人民的缺点不要老是讽刺,对人民要鼓励。以前有个小孩,老拖鼻涕,父母老是骂他,他改不了。后来有一天小学的老师看见他没有拖鼻涕,就表扬鼓励了他。从此,那小孩就改了。对人民的缺点,不要冷嘲,不要冷眼旁观,要热讽。鲁迅的杂文集叫《热风》,态度就很好。争论过后是吃饭,几杯酒下肚,华君武问毛泽东:听人说,您爱吃辣椒,连吃西瓜都就着辣椒吃,有没有这回事?毛泽东说,这有个来历。长征时,我有一次正就着辣椒吃饭,有人送来了当地产的西瓜,便放下饭碗吃西瓜。就着辣椒吃西瓜就是这么传出来的。华君武又问,打仗时勇敢冲锋并不难,但是如果被敌人捉去了严刑拷打,经受不住怎么办?毛泽东回答一句话:你想着为劳苦大众嘛!这句话令华君武终生难忘。 与杨令德的交往
杨令德不是抗战时到延安的文化人,而是《大公报》记者,“七七”事变后驻榆林从事采访工作。1938年初杨令德将其外甥袁尘影送到延安入陕北公学学习,没想到结业后因误会被拘押。杨令德当即给西北局高岗和陕北公学校长成仿吾写信,同时也给毛泽东写信,请求释放袁尘影。12月14日毛泽东复信杨令德:“先生两信均收到了,因开六中全会,久稽奉复,至以为歉!但袁尘影兄早嘱高岗同志令经手机关释放,谅已获悉。此事不但我不知,高岗、仿吾亦均不知。经手机关根据晋西北材料,遽尔如此处置,甚为抱歉!尔后此间有何缺陷,倘有所闻,尚祈见告,俾资改进,不胜盼祷!”当时,杨令德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给毛泽东写信的,而毛泽东对于一个普通新闻记者给他的信竟是这样重视,亲笔作复,令杨令德非常感动。他马上提笔又写一信向毛泽东致谢。1939年1月22日,毛泽东再次复信杨令德说:“12月24日,大示敬悉。令甥被屈事,能邀先生谅解,为之欣慰。如先生高兴来延安一游,甚表欢迎。”1943年6月,杨令德作为秘书随邓宝珊将军由榆林南下重庆,毛泽东在杨家岭大礼堂设宴招待邓宝珊一行。入席前,当邓宝珊介绍杨令德给毛泽东握手时,毛泽东以惊人的记忆马上想起四五年前的事,亲切地说:“噢,杨先生,我们还通过信呢。”对毛泽东的话,杨令德感念不已。
以上是毛泽东在延安时和文化人交往的一些片段。正是毛泽东的真心真情,谦虚礼让,感动了那些性情各异风格不一的文化人,成为造就抗日文化大军的一个重要因素。其实,当时在延安生活虽然艰苦,但是对文化工作者却是十分照顾的,享受供给制待遇,对那些已有成就名望的文化名人更是特别优待,发给数额不等的津贴。如1938年3月到达延安的作家徐懋庸当上了抗大教员,每个月有10元津贴,同时在鲁艺兼课另有5元补助。而在延安时期,八路军师级以上干部包括毛泽东在内,每个月的津贴一律都只有5元。
(作者单位:江苏宿迁市纪委派驻纪检十二组)
史料来源:
张志清、孙立、白均堂《延安整风前后》,江苏文艺出版社,1994年1月
刘益涛《毛泽东在延安纪事》,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1月
董少东《延安论文》http://bjrb.bjd.com.cn/html/2011-04/19/content_391875.htm,2011年04月19日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