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学家到环保者
她是中国乃至世界瞩目的熊猫专家,野外研究熊猫十年,始终致力于支持和提高大熊猫自然保护区的有效性;她是北大保护生物学的学科领头人,长期从事生态系统的监测保护和研究工作;她是NGO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创始人,正和环保科学家一起用创新的思路和方式来解决人与自然生态的平衡;她是走在中国自然保护前沿的思考者,用出色的文章和摄影作品展现自己对自然保护的思考……她是吕植,一位保护人类未来的女科学家。
半路出家开始熊猫研究
和许多活泼好动爱好幻想的孩子一样,吕植从小就喜欢野外探险、环球旅行之类的惊险故事,而达尔文、珍妮·古道尔等科学家为研究孤身探险的经历更是让她对生物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学填报志愿时,她毫不犹豫报了北大生物系。在她的心目中,生物学是好玩的学科,但是进入学校后,吕植才发现生物系和她所想象的大相径庭,既没有植物研究也没有动物研究,吕植傻眼了。
到底是在一个自己不感兴趣但却有着良好前景的领域继续学习,还是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领域?大学的头几年,吕植很迷茫,直到她遇到了正在四川卧龙研究大熊猫的潘文石老师。身边真的有人在从事那种野外探险的研究工作!得知潘老师要招收学生参与熊猫研究,吕植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找到潘文石老师要转拜在他的门下。然而隔行如隔山,野外研究只有热情远远不够,潘文石并没有马上同意吕植的请求。
潘老师的婉拒没有让吕植打退堂鼓,吕植再三找到潘文石,讲述她儿时的理想和对野外生物研究的兴趣。吕植的坚持和诚意感动了潘文石,他接收了这个半路换专业的女学生。
10余年执著野外艰苦生活
1985年,当别的毕业生怀揣护照,手捧托福GRE,等着赴美签证时,吕植跟随着潘文石教授的研究团队一头扎进了秦岭的深山老林中。
秦岭是我国大熊猫分布最密集的地区,这里有107道溪流和108道山梁,总面积达250平方公里。
野外考察生活单调枯燥,研究大熊猫从观察每一个大熊猫的粪便开始,野外考察生活也是艰苦的,酷夏被毒虫蚂蟥叮咬,严冬则彻骨寒冷。每个月有那么几天,吕植和团队的同仁们都要昼夜守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野外,通过无线电实时监测大熊猫的动态,为了不惊动大熊猫,队员们不能生火做饭,带上去的食物全变成了冰疙瘩。
长期在阴冷潮湿的野外工作,导致吕植患上了严重关节炎。为抵挡阴冷潮湿的空气,吕植和同伴们每晚总会在小屋里烧炭取暖。有一天晚上,同伴出去起夜,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因煤气中毒一头栽倒在地。从门缝里刮进来的山风将同伴吹醒,她马上叫醒依然在昏睡中的吕植。吕植恍恍惚惚地说着“我没事”,话音未落,也一头栽倒在床上。从那以后,即使是多受点冻,吕植都要将小屋窗户打开,然后才敢安睡。
伴随着艰难的付出是丰硕的成果,从1985年开始研究大熊猫起,吕植撰写的论文屡屡获奖,还获邀到国外做保护遗传学的课题研究,这是一个留在国外继续深造的好机会,但吕植谢绝了,又回到中国投身动物保护事业,她想为熊猫再多做点什么。
在研究熊猫的过程中,吕植发觉科学研究只能揭示熊猫的生存状态,却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熊猫因生存环境的恶化种群岌岌可危。“长期和大熊猫在一起,很自然和它们产生了感情。看到它们的生存环境遭到破坏,很难做到今天观察它们,明天就离开,任它们自生自灭。”吕植意识到,作为一名科学家还应该是做一个行动者,而不是旁观者。从研究熊猫转向保护熊猫,吕植的人生也开始转折。
在吕植曾研究过的秦岭熊猫栖息地区,无节制地采伐木材严重影响到了熊猫的生存,熊猫还在,树林却没了。在熊猫产仔100米开外的地方就有国家林工企业在砍树,熊猫已到了无处可躲的地步。1994年吕植与潘文石老师上书中央描述熊猫危机,三周后他们就收到了朱镕基副总理的批示。随后,国家拨了一笔资金,加上世界银行的援助,秦岭终于在1995年停止砍伐森林,成为国家级保护区。
这件事对吕植的触动很大,在现实面前她第一次感觉到科学家其实能做的很少。给国家领导人写信固然能解燃眉之急,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当地百姓和官员也因此而产生反感,因为禁止砍伐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2000多工人因林业局转产而失去了工作,因为保护生态而破坏人的生活方式,这是好的办法吗?吕植觉得必须找到一种机制来解决问题。
尝试保护发展相结合
1995年,时任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中国物种保护区项目主任的吕植在四川平武县开始了将环境保护与当地经济结合的试点——通过发展生态旅游来替代伐木经济。
平武县王朗自然保护区是中国最早设立的大熊猫保护区,1998年森林停伐,当地的经济支柱立刻断了,普通百姓的生活没有保障,盗伐和偷猎的现象时有发生。经过和当地协商,吕植和同事尝试发展以熊猫为主题的生态旅游。
吕植介绍,所谓生态旅游,强调旅游不仅愉悦身心、增长见识,还应该做到真正的对自然友好。为了尽量减少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大兴土木是不被建议的,这里没有豪华酒店、高速公路等一流的硬件条件,而是在现有设施基础上,保证游客住宿舒适、卫生。在旅游旺季,游客被分流到周围民宿中住宿。
吕植和同事帮助当地政府建立起一套知识和体验结合的旅游模式,并制定了一系列激励机制,鼓励当地人参与保护,并从保护中受益。百姓受益后更加自觉积极地参与巡山、救助大熊猫等保护工作。令吕植自豪的是,将保护与发展结合,王朗自然保护区的生态旅游项目仍是目前中国保护野生大熊猫生存环境工作中的最成功的项目之一。
探索神山圣湖社区保护
从那以后,吕植由一名单纯的科学家,变成了环保实践者,而她关注的视野也从大熊猫扩展到了整个生物多样性。
1996年,吕植第一次去西藏考察,当地居民对环境的自觉爱护让她惊讶。
55岁的活佛珠尕一直生活在青海省杂多县地青村。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这里的神山:保护它所拥有的野生动物、草地和澜沧江。在藏传佛教中,“万物平等”、“不杀生”是非常重要的理念,所以当民间环保主义者向牧民提出保护神山时,牧民欣然接受。
百姓们对自然的爱护出自于传统文化,而不是靠政策的强制。这让吕植深受启发和好奇,在对四川和青海的79个寺庙,219座神山,39个圣湖调查后,她发现,94%的寺庙针对神山圣湖有不同程度的保护措施。当地居民不仅世代保护着周围的神山圣湖,还积累了很多珍贵的乡土知识和可持续管理自然资源的模式。由此,吕植提出了神山圣湖保护项目,让当地百姓成为生态保护的主体。
吕植在三江源保护区做了一个试点,推广社区保护机制,把社区管理权授予老百姓,“他们骑着马和摩托巡逻,负责保护动物和环境,我们每三个月监测一次,保护状况好的就发奖金。”就这样,当地居民自发自发种树、巡山、清理垃圾……
“长江、黄河、澜沧江、怒江等‘母亲河’均发源于西部的‘神山圣湖’,而对‘神山圣湖’的保护将惠及中国5亿多民众。”吕植呼吁,应该立法鼓励社区保护模式,将社区保护地正式纳入国家的保护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