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的两重性
我们的制度架构是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工会始终是党的助手。共产党在每个时期都有整体的规划重心，现在的重心是经济发展，具体体现在招商引资模式，将发展当作第一位的工作。而工会的具体职能是定位在工人组织和工人的权益维护。
因此，党的中心工作，与工会作为工人权益维护和工人代表的职能之间是有一定张力的。中国的工会需要在行动中平衡其中的张力，表现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工作重心。例如，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党和政府将招商引资作为突出核心时候，工会服从党的经济转型和招商引资的需要。近年来，政府提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一定程度上使工会能够把与自己的职能和党的中心工作更紧密地联系起来。工人的权利维护也是以人为本，有利于工会通过自己的职能工作将党的重心工作落到实处。
我个人的感觉是，自2002年工会就开始转型，逐渐强调组织工人、替工人维权，包括组织工人签订集体合同、集体协议，另外也开始推动基层工会的落实问题。这是不同时期工会调整自己的职能的体现。
在流出地发育工人组织更有空间
不同地区的基层工会，在具体身份上也有些摇摆和不同。农民工的流动性使得流入地和流出地会产生不同的劳工问题，因此工会的工作环境也是不一样的，有不同的问题解决策略和思路。一般认为，流入地的工会面临更为艰难的工作环境，因为流入地往往容易产生工人侵权案件，往往需要借助工会去维权，但工会又需要服从发展稳定的大局，与工人权益维护有一定冲突。但流出地推动建立基层工会，应当说对当地没有太大压力，甚至可以作为一项工作政绩，使NGO以及支持性组织有一定的空间去进行工人教育，推动基层工会挂靠和归口管理。现有背景下，有可能在流出地寻找到空间和局部性优势，去发育工人组织。
善用传统符号资源
我觉得在中国运作独立工会几乎是不可能的。基层工会总体上指的是总工会下的基层组织。现在的基层工会主要是指企业工会和街道内的工会，而能否有行业性的基层工会也正在探讨中，如建筑工人，能否以流出地的建筑工人组建基层工会，归口地方工会管理？实际上，地方工会已开始在放这个口子。“行在人间”就在河北乡村推动建立了一个基层工会的雏形。四川省曾有一个报道，省总工会发起帮助外出打工工人讨薪，在这样的情况下，基层工会就可以加入省工会的工作方案中去发挥作用。在中国，寻求草根组织的发育空间，可以先把组织发育起来，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发挥正当性功能，这需要讲究时机和策略环境。
面对劳资力量悬殊失衡的情况下，重要的是提升工人的组织性。真正独立的组织发育艰难，所以要利用好后社会主义传统中的资源，即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符号资源。这既为公众熟悉，也是主导性的官方意识形态。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尤其是面对工人的草根组织，仍然需要紧紧抓住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去维护工人权益，其次就是要利用好现有的行政和准行政系统，包括群团组织中与工人相关的组织也要去争取，借助它们在职能上的两重性和矛盾性，创造条件发挥对工人有利的方面，才能推动它们在整个现有的传统和行政架构内慢慢转型。这有别于西方公民社会对抗的道路，也有别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一些学者提出的一厢情愿的合作道路。而是设身处地地寻找具体的情景、时机和条件，使工人发挥自己的意识和主体性，与现有合法体系中的相关部门对接形成合力，最终转换体制，使劳资双方力量趋于平衡。
建筑行业欠薪为何难以化解？
农民工欠薪问题提了多年，相关的法律法规又在不断完善，舆论也高度关注，但从发布的调研报告来看，建筑行业的欠薪问题仍然非常普遍，原因是什么？
主要还是层层分包的问题难以杜绝，这在法律上有非常技术性的问题需要予以明晰。我们现在把工程分包、劳务分包和劳动合同混淆。劳动合同本质上属于赋予权利的强制性的社会立法，现在通过劳务合同替代了，使其变成了民事性的服务合同，而我们同时又把工程分包与劳务合同混淆起来。工程分包是有底线的，只能分包给有资质的基层建筑公司，不可以再往下分包，而是应直接雇用工人，要么签劳动合同，要么劳务派遣过来也可以，但我们现在成立的劳务派遣公司也不和工人签署合同，再次劳务转包，将责任化解掉了，将所有强制性的劳动合同全部转化为劳务合同或工程分包合同。
但现在的问题，像行在人间发布的调查报告发现，即便是转化后的合同，例如跟工头的合同，很多也没有签。这和建筑行业的流动性和周期性有关系，但这是次要问题，我觉得主要问题在于建筑部门有意借建筑行业的特点，把劳动问题转化为所谓的中国特色问题。这种转化的背后原因，还是劳资力量的失衡，资方势力太大，使有时候足以俘获地方监管部门。本来建委应当对建筑企业开发商监督约束，但有时候变为替他们说话。这涉及到我们的经济发展模式背后的增长动力，是把城市当成赚钱的经营性场所。
（付涛根据采访录音整理，郭伟和系中国政法大学社会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