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天前，看到微信群里有人@我，问我会怎么答复赵薇，我才知道，我之前在新浪微博评论了赵薇的一条微博，得到了对方详尽及友好的解释。
赵薇的原微博见下图：
我当时评论她的话语是：没有管理费？做公益还是有点常识。
回头再看，这句评论的确有点简单粗糙。不久后，赵薇的好搭档陈砺志先生@我，回复了我的质疑，见下图：
然后赵薇评论并转发，见下图：
赵薇的评论，引起了众多粉丝的跟进，引发了更多的争论，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争议能谈到问题的本质。也有个别粉丝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如下图：
评论明星赵薇的微博，是因为半年前我曾写过一篇文章《对明星做公益的一点忠告》，主要是针对范冰冰和韩红对于公益的一些公开见解，谈我自己的看法，他们都是一线明星，但对公益的论调，却让人觉得有些低级。
而赵薇又是同样低级的论调，我就手欠，发了句牢骚。
正好这次因为赵薇的回复，引发更多公众关注，我想，这是一件好事，在出差的途中，抽空写这篇说明文章，来进一步阐述我的观点，也算是普及一点公益常识。
二
半年前，无意中看到范冰冰拍摄的一个电视节目，谈她做的帮助西藏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的“爱里的心”公益活动，她突然一脸正气地说了一句话：我要做没有成本的慈善。
这句突然提高声调的话，当时让我有些心寒。
后来我再搜索关于这个项目的最新报道，2017年8月，她的一张宣传海报中，依然在使用这样的宣传语：做零成本的慈善。
再搜索，这已经是她做了8年的一个公益活动了，8年时间了，竟然还是这样的认知。
同样的话我在两年多前听到过，是在上海的一个论坛，我和周立波同台谈慈善，当他在台上称他的公益基金是零成本时，我回应说，不可能是零成本，最多是那些必要的成本是由你个人承担了而已。周没有否认。
同样，陈砺志先生的回应里，也有同样的说明，他和赵薇女士发起的“V爱白血病专项基金”，受捐的全部款项均用于所有患者的医疗费用支出，其运营费用，全部由赵薇工作室和麦特文化公益部门单独承担。赵薇的回复进一步确认了这一说法。
对此，我没有半点怀疑。
三
我想表达的是，一个公益项目的执行一定是会产生成本的，这个成本是由捐助者承担，还是由明星个人承担，都是可以的。
但是，作为一个影响力巨大的明星，如果把零成本作为标榜，让这种与公益职业理念背道而驰的模式去误导更多的公众，成为一些公众挟持这个行业的标杆时，这则会让更多公益机构步履艰难，也是这个行业的灾难。
明星个人承担公益项目的管理费用，这是明星个人的选择，可以这么做，但并不值得称道。
明星是公众人物，当他涉入公益领域时，他应该站在保护行业健康发展的基础上，去实现自己的公益使命。而不是以破坏行业秩序为代价，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让整个本就弱小的行业饮鸩。
对于明星来说，维护行业健康发展，比承担那点微不足道的管理费用，更有价值。
李连杰先生在创办壹基金时，也曾有人提议“零成本”，但后来被否决，其设想是，他们应该成为行业秩序的构建者。由中国顶级富豪组建的壹基金理事会，他们没有能力承担对于他们来说仅是九牛一毛的管理费用吗？
还有，由任志强、艾路明等企业家大佬主导的阿拉善SEE公益机构，他们个人对机构的捐赠，不在少数，他们有说指定用于管理费用，而对外号称“零成本”吗？
他们对行业秩序和规则和构建，其意义远远大于机构自身所做的公益项目。
四
或许很少有人能理解我的切肤之痛。我于2011年创办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成为一名专职工作人员，而关于我是否可以领取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薪酬上，质疑从来没有停止过，也是为了更好地推进关怀抗战老兵这项与时间赛跑的公益活动，我不得不在两年前停止领取薪酬，把自己逼到墙角。
龙越成立7年了，让我至今难忘的一件事情是，在初期生存异常艰难的情况下，有一位捐助者汇来一万块钱，指明要定向捐赠。我回复，一定按照他的意愿执行。结果，他的话让我泪目：这钱拿去请团队吃饭吧。
很少有人能体会到一个草根公益团队初创时期的艰难。
今年初，我创办了止戈传媒，只是希望能在坚持情怀的情况下，能获得一份体面的回报。具体内容，大家可以搜索关注“龙哥的战场”微信公众号。这种突围，其实是一位公益人的无奈之举。
而在公益行业，因为薪酬太低，整个行业的人员能力与水平普遍较低，其根本无法承担庞大的社会需求，导致的结果是，效率低下，更多应该得到公益机构帮助的人，没有得到帮助，从而引发更大的社会问题。
其深层次原因是，行业从业者被深度道德绑架。明星们的误导让其血上加霜。
查看陈砺志先生的微博认证，他不仅和赵薇发起了“V爱白血病专项基金”，范冰冰的“爱里的心”也是和他一起发起，而搜索他个人的介绍，看到他参与并持续推进多位明星名人的公益项目，“独创公益项目运营零成本的机构项目运作模式”。
赵薇女士在微博中称，“2014年创立了‘V爱白血病基金’，这是罕见的、甚至是唯一的一个没有管理费的慈善基金，这是我和砺志的愿望”。用“罕见的、甚至是唯一”这样的表述，可见是对中国公益的历史并不了解。中国公益发展到了今天，整个行业都在力求打破这个魔咒的时候，赵薇等一众明星，却在开公益的倒车。
我理解明星们的苦衷，正如陈砺志先生在微博中讲到的，“这是面对容易被质疑的公益领域，不得不采取简化但有效的安全模式。”
当整个行业都在驾着牛车艰难地往前走时，拥有众多资源和拥趸者的明星，却开着跑车抄了近道，让真正的公益从业者，吃了一嘴的尘土。
五
检索“爱里的心”公益项目，截至去年年底，八年时间，帮助了285名患者，支出1000多万元。看到范冰冰在节目里引以为豪时，我想告诉她，八年时间所取得的这个成绩，真的对不起一代巨星“范爷”这个称号。
别按了，只是视频截图。
当然，如果她说，她不想做大，只想做这一点点，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但我更大的担心是，“范爷”已经占据了“关怀藏区先天性心脏病患儿”领域的先机和高地，而且用“零成本”这个伪概念再次筑就了一个进入这个领域的门槛，是不是让有心进入这个领域的公益机构或爱心人士望而却步？进而影响了更多患儿的救治呢？
一个可以参悟的历史故事是：
孔子的弟子子贡，在齐国赎回了许多鲁国的战俘，而未去领取官家的奖赏，赢得人们称赞，但孔子却很生气，批评子贡说，你是富人，你可以不领赏赢得赞誉，但是领了赏的人就会被别人瞧不起，进而没有人愿意去赎回战俘了，这无异于害了这些战俘。
这个故事，明星们是否能懂？
曾有一位明星，在刚开始做公益时，也标榜“零成本”，后来，当她去年成立自己的基金会后，当她了解了更多行业的现状后，她改变了这种作法，不是她承担不起管理费，而是她明白了公益的核心问题所在，明白了自己作为一名公众人物的职责所在。
业内普遍认为，512地震让越来越多的公众开始参与公益，被称为是中国公益元年。十年了，如此众多的明星还在谈“零成本”，这不是“没有公益常识”吗？
身为公众人物，各位明星们不应该承担更多的行业责任，引领公众为行业贡献一些正能量吗？
六
另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明星是韩红，她在去年接受采访时说，她做公益最大的经验就是，“自己亲手拿着钱送给老百姓，直接通达，不经过任何人转接。”
只是视频截图。
韩红有自己的基金会，作为发起人，她把这当成经验广为传播，让我再一次痛心。
就在去年，一个同样成立了基金会的明星去到乡下给受助者“亲手送钱”，我忍不住在朋友圈说了一句“真想给她上上课”，结果引来不满，我告诉她，对于公益来说，和商业一样，同样有自己的生产链条，从传播，到筹款，到执行体系，到受助者，如果要实现高效且低成本，每个人或者每个机构，就要根据自己的优势来选择其中一个环节，做深做精，然后和更多的机构一起协同合作，而不是从传播到最后的执行，全部自己做了，成本又大，效率又低。
结果这位明星回复说，她就不想做大。我只好闭嘴了。
明星最大的优势，是通过自己的影响力号召更多的社会参与，其次是通过这种影响力去筹款，最不应该做的是“自己亲手拿着钱送给老百姓”。
中国公益界经过近几年的快速发展，基层的执行体系已经慢慢形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句谚语已经道出了公益的专业精神：通过多方优势合作，形成公益完整的价值链条，从而实现更大的社会效果。
而且社会的发展，已让这种分工更为精细，比如已经有专门做传播、专门做筹款或者专门做捐款人服务的机构出现。
当然，韩红的担心我能理解，执行体系不够完善且无法让人信任，这也是公益领域存在的现实问题，但是从一个有资源的公众人物来说，她更应该去补这个“木桶的短板”，去支持到执行体系的成长，而不是“自己亲手拿着钱送给老百姓”，且以此为傲，同样是站在道德高地上，让整个行业饮鸩。
我所供职的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仅抗战老兵关怀计划一个项目，当期涉及的老兵数量就有三四千人，之所以能照顾到这么大的个体数量，依靠的就是全国五六十家志愿者团队，我们筹钱，他们执行，最终实现多赢。即使在我们执行遇到很多问题的时候，我们都没有采取“亲手送钱给老兵”的方式，而是去花了很多精力在志愿者团队的培训和规范化上，以助力团队和志愿者的方式，获得自己机构更长远的发展。
七
至于“范爷”这八年里兴师动众多次前往藏区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力成本，我无法统计，但相信不是一个小数字，虽然这些钱是由她自己承担的，但也是公益成本。如果她多学一些公益专业知识，相信会花更少的钱，做更大的事。
明星用自己的钱做公益，只要没有危害公共利益，他爱怎么做是他的自由，但一旦包装成社会事件，他就应该考虑自己的一言一行是否符合这个专业领域的常识，是否有益于这个行业的健康发康，不应该自以为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信口开河，损人利己。
作为一个公益人，我这几年听到最悲催的话，就是经常有人说，“实在找不到工作，就跟着你去做公益了”，以为做公益就像雷锋帮老人打扫卫生一样简单。
明星做公益已经成为一种潮流，值得肯定，但初心应该是一个有影响力的群体对这个社会和这个行业的责任，只有这样，才会以清零的心态，去学习和了解公益的专业知识，才会把维护行业的健康发展放在重要的位置，才会从效益最大化的角度去思考和行动，才会以专业的视角，做出和自己的身价匹配的社会效果；如果明星们仅仅停留在“自嗨”，或者满满是公关的味道，那么奉劝还是别祸害这个本来就很脆弱的行业了。
针对我的质疑，有网友给我评论说：不要让一个真正做慈善的人寒心就好。我想回复的是：别让一个行业寒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