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30日,中国奥委会针对近期个别粉丝追体育明星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发布声明号召中国体育健儿不参与组织明星后援会,不发起或参与各类相关话题,坚决杜绝饭圈乱象向体育界蔓延。其实,在东京奥运会举办期间,竞技体育“饭圈化”现象的表现就已经很明显,由此引发的舆情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
消费粉丝群体的情绪资本
饭圈文化是指由于某明星或明星团体出现而带来的某个群体性粉丝的集合所产生的文化,粉丝因为对明星的认同感聚集在一起,从而进行一些打榜、控评、集资、反黑、拉踩等高度组织化的活动,以提升明星影响力的行为。其本质上,是一种以消费粉丝群体的情绪资本为核心的亚文化形态。饭圈中的群体具有情绪化、非理性、偶像化、商品化、高度组织化等特点,旨在群体性活动中获得归属感、仪式感、参与感、互动感、主角感、梦想感等多层次的情感需求。
饭圈应援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有组织”。 应援意指为偶像加油助威,应援最早流行于日韩娱乐圈,粉丝群体逐渐形成组织,统一的服装、统一的行动形成吸引人眼球的规模效应来提升偶像人气。应援分为线下应援和线上应援。线下应援主要是粉丝组织挥舞统一颜色荧光棒、统一口号、灯牌等;线上应援则包括话题、投票等。以2017年全运会为分界线,灯牌、手幅自那时起开始大批量存在于赛场中,统一的着装、巨幅的海报加上加油助威的声势浩大,让人印象深刻。
Battle是指饭圈内部最典型的组织性活动就是做数据,在各种榜单上维持偶像的热度和排名。榜单常常涉及到一些需要花钱的打榜行为,Battle背后其实就是商业化对于粉丝的收割。
饭圈乱象向体育界蔓延
如今“饭圈”在带动体育明星出圈获得更大社会影响力的同时,粉丝文化背后却也一直面临着污名化和病理化的批判。里约奥运会后,中国体育与互联网的深度融合,体育饭圈也迎来风口。年轻人对于体育明星的喜爱和重新认识,也助推了体育饭圈文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增长。具体观察,其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体育饭圈已经在多个运动领域形成。在乒乓球、游泳、篮球、羽毛球等大众化运动领域产生,其它运动项目的垂直化粉丝群体也在发展壮大。偶像化的运动员饭圈已经形成,一些饭圈正朝着并且已经发展成为具备不同功能的粉丝小组:有的侧重宣传,以制作、传播偶像的美图或视频为主;有的主要统计比赛数据;还有的则运作线下,组织见面会、生日会等粉丝活动。
二是表现为对偶像的无限崇拜、过度崇拜。饭圈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把哥哥姐姐捧在手心”无论任何情况都能给出各种夸奖。正如脑残粉吹爱豆,体育饭圈也无脑吹自己喜欢的队员。
三是颜值消费“倾向性非常明显。在社交媒体主导的传播当中,运动员的颜值被关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开幕式开始,一些社交媒体平台上的网友们就致力于挖掘所谓的“神颜”运动员,饭圈化的词汇充斥在互动与评论中,个别网友关注重点无关竞技、无关体育。
四是饭圈的拉踩、battle等不良竞争被引入竞技体育圈。饭圈的逻辑是,“除了自家哥哥,一切皆可撕”,他们撕队友、撕对手。凡是说哥哥不好的,都是我们反对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是与体育精的开放包容精神相悖离。
五是用标签和表情包等方式给运动员造人设。"人设"一词来源于日本动漫,原指通过设定身材、造型和性格等来塑造动漫人物形象。明星通过各种活动展现讨喜"人设",提升关注度吸引粉丝,这一现象侵入竞技体育饭圈。
六是网络暴力形成势力。在竞技体育界,与将运动员(爱豆)捧上天同时存在的是无处不在的网络暴力。除此之外,饭圈思维主导下出现民粹主义倾向性。
饭圈的宣传方式擅长制造舆论风波,大大妨碍了传播秩序。
技术向善规范媒介形态
“饭圈”的流变过程以2005年和2018年为时间节点。2005年以前,追捧偶像的个人或群体被称为“追星族”。此阶段,传统媒介刊登偶像代言的广告、播放偶像参演的电视剧、演唱的歌曲,粉丝以自发购买偶像代言产品、海报、磁带等形式追星。此时的粉丝群体成分散状,以初级群体、次级群体为主要聚合圈,联动力、应召力弱;2005年随着湖南卫视《超级女声》的热播,“粉丝”成为这一群体的新名称。
于2001年投入使用的2g网络,支持文字形态的手机短信传输,电视台给出“短信投票”的信号,粉丝群体便与电视台共同演绎了一场短信追星的奇观。与此同时互联网技术、数字技术发展,博客、论坛等社会化媒体平台为粉丝群体提供了培育空间。粉丝在此聚集、长期互动,发展为密切、稳定的群体关系,群体成员逐渐分化出意见领袖、追随者、沉默者等,进而权力关系出现,群体传播正式化、规模化,号召群体成员有组织、成规模地线上线下进行应援活动;2018年爱奇艺自制综艺《偶像练习生》火遍全网,“饭圈”及“饭圈文化”在国内诞生。
此阶段,第四代移动通讯网络的使用、开放式社交平台——微博的使用,使粉丝聚集更容易。为粉丝群体高度组织化、粉丝文化破圈层与扩大化提供了条件,催生了饭圈的诞生。与上一阶段粉丝群体相比,饭圈在当代商业资本操纵下,组织性严密、排外性突出,线上线下结合更紧密,构成了饭圈领域的综合的景观。大数据、算法技术在新闻传播领域的应用,加剧信息茧房,饭圈的圈层化属性加强,辅之以群体“共同利益”的催化、商业利益的操纵,网络媒介中信息巴尔干化进一步突出,致使“饭圈”排他性、情绪化、疯魔化严重,这也是“饭圈”区别于粉丝文化的突出表现。
“饭圈文化”随着“饭圈”的流变而诞生、发展,但始终寄生于现代媒介“神话”之中,并通过意指系统使其自身自然化、合理化,成为社会语义系统的一部分。饭圈文化通过媒介营造出一个时空包围圈,在该时空内文化的符号系统是混杂的,语言符号、视觉符号、听觉符号互相转化。尤其在网络媒介中,这种转化更普遍,速度更快,对大众的媒介素养要求更高,不仅要求会解读,还要求会编码、会传播。在与媒介文化的互动中,大众充分调动隐喻的能力得以塑形,只需要大众媒介给出一点暗示或启迪,公众就能与大众媒体共同演绎神话。简而言之,“饭圈文化”不单单是一种亚文化形态,也是现代网络媒介营造的高度媒介化、隐喻化的意义表达体系。
饭圈文化在媒介的意指系统下,形成了一种极强的自然化的路径依赖。自然化指的是对于某一现象或某一事件的出现,不再思考为什么,也不再思考其合理性。路径依赖指的是饭圈的表达体系可复制性强,可以从所谓“饭圈”迅速搬迁至其他领域,而且这种路径依赖是多向的——
首先,饭圈相对封闭,但饭圈成员却活跃在各社交媒体平台,一旦见到有偶像潜质的人,就想追,想夸奖,想为他花钱,早已成了一种下意识的直觉反应,不需要考虑为什么,也不需要考虑成本与收益。
其次,饭圈已然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话语体系、权力分级和运作机制,可操作性、可复制性强。但凡一个人颜值端正、有一技之长,都可以在饭圈化的操作下,利用社交媒体上迅速地完成人气的积累。东京奥运会期间,“饭圈文化”自然而然扩展至体育领域。
再则,“饭圈文化”也是公众集体情绪狂欢的表征。以微博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平台为社会个体提供了一个易连接、易聚合、低门槛、低成本的“狂欢广场“,互联网聚合了分布式的个体,以集体的破坏性、创造性解构了事件原本的严肃性、紧张感,让人丧失理智转而投入无意识的集体狂欢。
此外,还需要关注的是在消费主义、商业资本和意识形态的影响之下,以“饭圈文化”为代表的亚文化,正在被收编或自发融入主流文化。互联网技术的不断进步,饭圈文化启示社会:如何技术向善使互联网新媒体更好地为大众传播与社会进步服务,而不能误入歧途。
饭圈文化对竞技体育弊多利少
竞技体育社会关注度高,著名运动员具有明星效应,自然而然会产生饭圈文化现象。东京奥运会期间,运动员偶像化、“米姆式”饭圈安利视频、“yyds”等,都是饭圈表达崇拜、表达爱国的意义载体,通过公众号、短视频等传播平台使其自身自然话、日常化。
竞技体育领域的饭圈文化现象是一个利弊共生的复杂课题,饭圈文化对竞技体育的有利方面体现在:一是可以圈粉吸引更多的年轻人热爱各自偏好的运动项目;二是可以提升著名运动员“造星”的社会关注度、影响力与传播力;三是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使优质项目与明星运动员吸引到一定的经济变现受益等。可能产生的弊端主要在于饭圈文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整个流变过程较难控制,有时会被幕后的资本力量控制病推动,在价值观上走偏,同时也可能对运动项目与著名运动员产生负面影响。
有鉴于此,对竞技体育领域的饭圈文化应当加强引导,提出对策建议如下:一是要加强舆情分析研判,对竞技体育领域的饭圈文化现象进行科学理性的预判,一旦出现偏差,及时加以有效引导。二是要培育专家团队争取“话语权”,对竞技体育领域的饭圈文化进行解读,对负面舆情进行及时、权威、精准的发声纠偏。三是要对运动队与运动员进行知识普及,针对互联网传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新趋势开展教育,帮助大家认清饭圈文化的利与弊,提升增强应对与把握的能力水平。
(作者:张帆,上海体育学院副教授、复旦大学产业经济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