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款保险制度将于5月1日起正式施行，这标志着从上世界90年代初开始着手研究酝酿的存款保险制度实施进入胎动时刻，中国也成为第114个建立存款保险制度的国家或地区。
以银行为中心的金融体系连接着国民经济各部门，在经济体系中占有独特而重要的地位。小平同志说过，“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过去几年间，中国银行业规模不扩大，财务状况大幅改善，从早年的苦菜花到年利润逾万亿，骄人的业绩使中国银行业的盈利水平已跻身世界先进银行之列。但是也不要忘记中国银行业的根基不牢，上世纪90年代，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因为体制机制所累积的沉重不良资产包袱，许多银行一度到了“技术上濒临破产”的边缘。此后，决策层痛下决心，大规模引资重组改造，建立现代公司治理机制才得以让中国银行业凤凰涅槃般的再生。
较高的利润并不意味着金融创新能力、风险管控水平和客户服务能力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长期的牌照管制、利率行政定价、政府隐性担保和父爱主义庇护，使得中国银行虽然曾经出现过“技术上的破产”，却仍然能“大而不倒”的根本原因所在。近年来，中国以银行体系为主的金融总量进入高增长期，金融业既强大又脆弱，一个小小的震荡往往会引发结构性坍塌。特别是金融市场出现非理性发展时，容易自我麻痹，一个市场的局部逆变会引发系统性风险。作为一个高储蓄率国家，银行业金融机构中存款超过120万亿元。存款保险制度的主要目标是维护银行体系的稳定，防范系统性风险发生，保护存款人的利益。对于中国银行业来说，存款保险制度的推出还标志着利率市场化的一项基础工作的完成。
在经历每一次重大的金融动荡或危机后，人们都会反思危机的原因、过程、表现和结局，力求完善市场的基础制度和防火墙。在金融大爆炸的年代，“基于大众的错觉与群体性狂热”，金融工程师借助精心设计的数学模型，不断创新型产品，抵押贷款被不断地切割、包装，证券化为各种新概念产品，有毒产品和“影子银行”混变其中。在繁荣的年代，风险往往被泛滥的流动性掩盖，而当经济进入调整期，行业进入枯水季，风险就会凸显。
次贷危机中，华尔街炉心融毁般的灾难通过金融管道传导外溢，许多上百年的大型金融机构一夜之间破产重组，“大而不倒”的神话破灭。任何国家，当金融业出现危机时，政府为维护社会稳定、保护存款人的利益，都要责无旁贷地要出手救助，编织金融安全网。如果是个案，尚好处置，但如果象2007年的美国，华尔街整个着火了，火烧连营，“再强大的政府也不能把整个宇宙都给保护起来”。金融全球化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资金无国界的高速流动，当恐慌如暴风骤雨般袭来，如果每个人都在慌乱中按下那个键从银行提款，极端不稳定的体系中，风险会迅速传导，甚至会出现系统性瘫痪。所以，在当今的全球经济中，控制银行体系的风险变越来越困难。
救市是为维护金融稳定，但这一魔咒般的过程充满悖论。政府如果无原则地对金融机构出手相助，那就有它会一种示范作用，救一个就要救一百个，意味着它对所有机构都负有救助责任和义务，在更深层次上鼓励更多的激进经营行为，放纵经营层的道德风险。“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方面，通过政府救助获得纳税人的巨额资金，并且还可通过一系列的讨价还架与监管者博弈，获得更多的对价筹码。而另一方面，政府救助也给公众传递出明确的信号，你们尽管放手去搏，出了问题我买单。当危机再出现时，公众的预期更强烈，政府的救助压力更沉重。实际情况也是这样，当年华尔街许多肥佬机构拿到巨额救助款后，先支付管理层的高额年薪和旅游费用。奥巴马雷霆万钧地发火把华尔街巨头们召集起来，拍桌子打板凳地发誓“要对华尔街进行彻底的改革”。
长期以来，中国银行业一直背靠政府，以国家信用背书。大而不倒，只生不死。不要说大银行和中小股份制银行没有关门破产的风险，就是经营水平最烂的乡村信用社，出了问题都要保证刚性兑付。用一位监管部门负责人的话说，“只要有把米，鸡就跟你跑。牌照给你了，既然开了门，就不用担心关门。”在中国的老百姓心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反正银行是国家开的，不会破产倒闭。”但随着金融业总量的爆炸性增长，特别是利率市场化和金融自由化进程加快，银行作为高负债经营的特殊企业，自身每天都在经营和管理风险。有的风险它能预防、管控，或者即使出险了也能消化，但有的风险是超过其自身承受能力的。
过去十多年的高速发展中，中国金融体系三驾马车的银行、证券、保险实行的是分业经营、分业监管模式，随着开放度的加大，如果混业经营放开，不同业务板块的防火墙如果不能完全隔离各自风险，金融如油，风险如火，如果风险外溢，出现当年类似尼克里森搞垮巴林银行的极端事件，或者银行因为资产质量、重大投资失误或者衍生品交易出现重大亏损，其自身盈利和资本金仍不能覆盖风险敞口时，其风险必然向存款人蔓延，这时存款保险就发挥了安全垫的作用。当然，如果一家银行资不抵债，清算后由央行的保险基金来兜底——每个储户最多赔偿50万元，这对存款人赔偿上限已经锁定。
笔者与原人民银行南京分行副行长、江苏省政府参事黄正威请教存款保险制度的相关问题，这位资深的央行官员曾多次参加地方金融风险案件的处置，参加了央银行关于存款保险制度早期的框架设计，并率中国央行代表团专题赴美考察FDIC(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经验，见证了中国利率市场化进程中的每一个重要时点。他认为，一个完整的存款保险政策框架有益于在全社会增强对银行体系的信心。长期以来，中国金融体系是以银行为核心的，稳定了银行体系就稳定了金融全局。存款保险制度的施行对防范经营者的道德风险、维护金融稳定和为提高福祉能提供更多的安全保障，是构建现代金融体系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银行业本质是经营和管理风险的具有超长杠杆的特殊企业（根据巴塞尔协议，银行的自有资本金一般为8%）实行存款保险制度后，意味着让银行回归作为企业的本源。企业自负盈亏，可生可死。随着利率市场化时间表日渐明朗，作为企业的商业银行自主定价权将得到提高，自我约束，自担风险。
存款保险制度的推出，意味着公众要改变观念，过去一向认为是大而不倒，低收益无风险的存款将告别过去的无风险，存款保险制度实际上是将过去政府对存款的隐性担保显性化了。推出存款保险的意义，打破了几十年一惯制的刚性兑付，弱化了政府担保。存款保险推进的过程，既是构筑金融体系安全垫、为推进为利率市场化进行的一项基础性工作，也是一场深刻的投资者教育活动。风险与收益是相伴相随的，只有收益而没有风险的投资并不存在，银行存款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