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认为,在当下的国家语境下,“垄断”一词需要重新定义。不能打着反垄断的旗号干着反竞争的事情,最成功的企业就是在竞争中市场份额越来越大,最后形成‘垄断’的企业。
最近,经济学家张维迎写了一本“非主流”的《经济学原理》。这本书并非基于理论推演,而是“面向真实世界”,因为张维迎觉得传统经济学是“用中世纪的眼光来看之后的市场经济”。
张维迎最近一直在研究哲学,他对传统经济学功利主义哲学衡量标准提出质疑:“‘最大多数人创造出最大财富’就是最好的吗?市场不能仅是简单创造财富,它要给每个人带来幸福,减少零和博弈,增加正和博弈,经济学要突破这个功利主义范式。”
2015年10月24日下午,张维迎《经济学原理》新书发布会在北大国际关系学院举行。除了张维迎之外,到场的五位经济学家,有四位来自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分别是研究医疗体制改革和发展经济学的刘国恩,专注粮食安全和产能过剩问题的卢锋,研究能源和工业经济学的徐晋涛和发展经济学博士姚洋,还有一位是中山大学的王则柯。他们针对现在的经济学范式是否需要突破及如何突破展开了讨论。
张维迎认为,主流经济学要证明市场的有效性,但最后结果基本都是证明市场失灵。“就像你本来是证明一个女孩如何漂亮温柔,但结论是她只能是个‘睡美人’,一旦行动起来就满脸疙瘩,其丑无比,而且脾气暴躁,胡作非为;政策建议是给她整容,缚住手脚,结果越整越丑,越丑越整。”
张维迎挑战了传统经济学“完全竞争模型”(perfectcompetition)的范式,它基于“每个人都是完全理性的”、“未来是确定的”等诸多不现实的基本假设,而任何垄断、外部性和信息不对称都会导致市场失灵。因此,这个范式的可怕之处就在于:用这种模型套现实,凡是套不进去的,就是市场有毛病;以此标准,市场的失灵便无处不在,则政府对任何经济活动的干预都有充分的理由。
王则柯赞同这个观点,在他眼中,张维迎是一个“市场经济理念的坚定捍卫者”,他觉得司马迁的市场经济理论一点也不比亚当·斯密的差。他在会场大声呼吁:“经济学家尽量不要提加税的建议,这个政府是很容易接受的;也请不要随便讲市场失灵的话,这样政府就要动手了。”
垄断需要重新定义大企业带来有效市场
张维迎
张维迎认为,在当下的国家语境下,“垄断”一词需要重新定义。不能打着反垄断的旗号干着反竞争的事情,最成功的企业就是在竞争中市场份额越来越大,最后形成‘垄断’的企业。
“在中国,BAT(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在同行业中其实比中石油、中移动在同行业中占的份额要高,你说谁是垄断企业?”
垄断一定就是坏的吗?张维迎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企业可以带来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能带来有效的市场。“如果《反垄断法》要解散大企业,市面上全都是各种小的牛奶厂商,结果就是我们哪种牛奶也不敢喝。”
基于原理的讨论能代替数理模型吗?
姚洋
在姚洋看来,张维迎此书还有一个突破,那就是首次将企业家纳入经济学原理。张维迎觉得市场上最重要的人物是企业家,是他们在制定规则和创新。如果没有企业家,市场上所有的人都会“像无头苍蝇那样盲目行动”,于是政府用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来纠正市场危机,这种干扰“会导致企业家集体犯错误”。
但重视数理模型的姚洋认为,对于原理的讨论自然重要,但问题是:如果经济学不能模型化,那么抛开概念后,应该如何去定性、定量地分析?
张维迎并不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能用数理模型推导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经济学原理。他把突破传统经济学范式比喻为一个找钥匙的过程,“有人总在亮着灯的地方找,但你怎么知道钥匙不是丢在黑影了呢?”
突破未必都是好事还没有真正破题
卢锋
最后评论的卢锋说自己由于种种原因没能看这本《经济学原理》,但他却对张维迎“经济学范式的突破”这个总命题提出了质疑,他觉得“范式的突破”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突破也未必都是好事,“发达国家倒是突破了,这几年一直实行超宽货币政策,也没见得解决问题。”
“21世纪以后中国经济超预期的追赶改变了世界的规律。中国人均收入很低的情况下已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引擎,做得对,说不通,别人搞不懂,自己也不一定搞得懂。”
教了几十年宏观经济学的卢锋却主张在具体问题上下手:“中国粮食的市场价格剧烈下跌,可是库存却多到了离谱的地步:卖不动,装不下,收不起,粮食相对过剩。”卢锋认为,要解决农业的问题,就必须要真正在市场化的基础上厘清农业价格体系。
市场有一双“隐形的眼睛”
争论两小时,六位教授还是在两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一件是张维迎这本书的出现可能是对曼昆《经济学原理》的最大挑战;另一件是张维迎的一个新论断:
“市场不仅是一双‘看不见的手’,也是一双‘隐形的眼睛’,别以为你干了坏事别人不知道,这双‘隐形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