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朗读者》的时候,是去年9月底。
德国人是很严谨的,他们的文字不华丽,不卖弄,笔触冷静而庄重,真实而简单。北大出身的钱定平先生更是把《朗读者》译得相当贴近中国读者:大气、正式,而又不失温婉的美感。
小说写的是一位少年(米夏)与一个成年女性(汉娜)之间纵贯一生的爱情。
米夏在15岁时遇到汉娜,他的情欲与爱欲都从她那里得到了满足。他是她的朗读者,每次见面,他都要为她朗诵华彩的篇章,他们都要用清水沐浴,然后行鱼水之欢。他们相约出游,他们一起看戏,他们也吵架。米夏慢慢长大,开始结交同龄女孩。后来忽然有一天,汉娜走了,从米夏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音讯。
两人再见面,是在法庭之上——米夏是法院实习生,而汉娜,曾经是纳粹。由于自己的秘密(她不识字)与强烈的自尊心(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她不识字),她放弃了升职机会而去做了一名纳粹看守。同样由于这个秘密,在审讯时造成了众人对汉娜的误会。米夏凭着对汉娜的了解发现了她的秘密,他在救她与维护她尊严之间徘徊了很久,但最终选择了沉默,汉娜被判终生监禁。
一段时间后,米夏开始给狱中的汉娜寄朗读的磁带,而汉娜竟然慢慢学会了读写,经常写些字条给米夏叙述日常生活,在我看来这就像一个小女孩一般可爱,在自尊与爱人之间,她选择过,也离开过,但她还爱,她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状态也好,心情也罢,无论她是20岁、30岁,还是50岁。是啊,女人爱你的时候,你就是她的全部,在她那里没有其它任何东西能和你相提并论。但是,米夏从未回过字条或者信,只是一次次地寄出磁带。这期间,米夏结婚又离婚,作为男人应该经历的似乎都经历了。
有一天监狱长打电话给米夏,汉娜刑期将满,而米夏是唯一与汉娜联系的人,请他接汉娜出狱。米夏为汉娜今后的生活作了安排,然后去见了汉娜。原先健壮美丽的汉娜已显老态,米夏不由显露出失望。其实,这可以理解,现实的汉娜与米夏记忆里的那个不一样了,以前的汉娜有着迷人的芳香与诱人的汗珠,现在只剩下老女人的体臭。他们的爱,永远有那么一种距离:米夏15岁时,是女人与男人、成人与少年间的心理距离;米夏30岁时,是犯人与公民、监狱与社会的时空距离;米夏45岁时,是一种由害怕产生的距离,似乎只有在某种距离外才是真实可信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承载不了那么多,他们都有最后的一点幻想,米夏幻想着重逢汉娜时仍有年少时的那般冲动,汉娜幻想着重逢米夏时彼此能有岁月过去后的看破红尘。可惜,可惜,可惜,米夏流露出了失望,汉娜吊死在那个即将出狱的黎明。
是啊,汉娜有什么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呢!一切都要结束了,就在那个黎明,她将要出狱,她再也不会收到朗读磁带,她再也不会得到那种由距离产生的最真实的关心,她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柔已经消散,仅存的一丝希望已经死去。她死了,上吊死了,死在那个黎明,就要出狱的那个黎明。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更让人欲哭无泪呢?!有些希望,并不该有。有些爱,注定不能。
我相信,并且觉得所有人都该相信,米夏爱,汉娜也知道米夏爱,只是,真的只是,真的真的只是,他们不能爱。汉娜死后,米夏尽自己可能做了一些事。后记说这是他一生的忏悔。而我觉得,不,这不叫忏悔,而是延续。把一件应该做一辈子的事做完,而且,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试想,如果汉娜出狱了,接下来将开始的新生活,对她,对米夏,有什么意义吗?这是他们的爱的延续,并不因为一方的离开爱就不存在,相反,在他们之间,这样的爱,这样的不能,才是最最最感动,最最最让人一次又一次默默无语凝神沉思的。
法国《世界报》文学主编克利斯托夫·施扎纳茨在书后评论中写道:不管我问哪个读过《朗读者》的人,他们都说“我把它一夜读完”。我相信,这本书是作者的亲身经历,至少,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也相信,每个读完这本书的人所沉浸的思考也不尽相同,这部小说承载了太多,爱与性,爱与被爱,爱与背叛,爱与社会,爱与死亡,爱与生命。留给我们的不只是感动,还有令人无比安静的思考。
卡夫卡说:“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这本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