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时心智不全,关于小镇的一些传闻难以理解。时间一长,物是人非,更是无法考证。于是,那些曾经的不解就真的变成心里的谜团了。
文|西域流沙
以呼鲁斯太镇山西路的街道算起,在我家居住的那栋房的尽头是一座不高的石头山,山下是一间砖砌的公用厕所,在住宅区为数不多的几个旱厕中,使用率非常高。这座男厕所第一个坑总是空着,在小溺的侵蚀下,原本方方正正的红砖变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到了冬天更是变成冰坨坨,经过时都需小心谨慎。#p#分页标题#e#
隔壁二哥曾告诉我,当年老薛杀人的凶器就是一把飞刀,后被他埋在这座公厕第一个蹲坑下面,一直没找到。所以上厕所的人都不敢用第一蹲坑,否则便会触发机关。那时飞刀便会横空而出,一击命中臀部。
因为那时心智不全,关于小镇的一些传闻难以理解。时间一长,物是人非,更是无法考证。于是,那些曾经的不解就真的变成心里的谜团了。#p#分页标题#e#
除了厕所飞刀的传说,还有诡异小楼和神秘老人也一直深埋心中无法释怀。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所谓的谜团根本无需答案——这好似童年阳光中偶尔掠过的雨滴。早无惊悚疑惑,只剩泯然一笑的回味了。
“飞刀”之谜
老薛杀人案是七十年代震惊整个矿区的大案,从我记事起就被我妈多次谈起。大致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家前栋房的一个姓薛的工人。原本是一个非常老实本分的人,但命苦的是隔壁住着一家恶邻。那邻居仗着家中人多势重,总是欺负他老婆孩子。#p#分页标题#e#
这个性能憨厚的老实人每天被老婆骂无能,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地怒火燃烧起来。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跳进欺负他的那户人家里手起刀落,几乎将那家人灭门。“老薛当过兵,可会杀人了,一刀一个”。我妈谈起此事,不由为老薛感到遗憾,觉得这是典型“兔子逼急了还咬人”的无奈反抗。但最终老薛也没逃出法律制裁,没过多久就被处决了。
老薛死后,他的儿女可是受罪了。记得他有一女儿叫“花玲”小学三年级没上完就退学了,靠卖冰棍打零工贴补家用。另一男孩叫“小志”从小就人欺负。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一个叫老海的混混平白无故地突然一把抓住小志的脖颈,吓得小志赶紧低头哈腰,浑身抖成筛糠。老海见此情景,得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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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薛杀人那年,也是一岁多的我因感冒引发肺炎的时候。据我妈事后讲:白天医生嘱咐大人要注意观察小孩呼吸,要是发现呼吸急促说明病情严重了,就赶紧送医院。结果到了晚上,我的鼻孔被鼻涕嘎堵塞了,发出呼呼声音。我妈心想“坏了,真被医生说中了,孩子病情严重了。”于是赶紧抱我到煤矿职工医院。
碰巧的是那晚医院停电,医生一边借着手电筒光亮检查,一边手不停地颤抖。这时医院走廊人声喧闹,我妈问怎么回事。那位医生颤抖的声音说“你不知道,老薛杀人了。送来医院好几具尸体”。
听闻此事,我妈也吓得够呛。过一会来电时,她在医院走廊上看到一地鲜血更觉毛骨悚然。等医生确诊我的病情只是虚惊一场后,她立刻抱着我飞也似的逃离医院。#p#分页标题#e#
此后三年在我有了记忆后,从年长我四岁的二哥嘴里描述的关于老薛手里那把“飞刀”传闻,我信以为真。从那以后,我真的严格遵守他的告诫,每次去厕所都离那个蹲坑远远的,从不敢靠近一步。
山中诡异小楼
也不知为何,那时我们都属于超级大胆。放到现在看见奇形怪状的虫子,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躲开,生怕是毒虫。但在童年眼里,那就是一件非常珍贵值得炫耀的玩具,二话不说就直接抓在手里了。
乌兰矿所在地的镇子四周除了山就是沙地,所以上山抓虫子成为我们辨认生物知识的最早启蒙。在黑甲虫、蝈蝈、花老抱等常见的昆虫之外,那种被称为“马蛇头”的沙蜥便不幸成为孩童的死敌了。如果那些沙蜥有思维,肯定会怨恨地想“我们哪里得罪了这些小屁孩,见到我和同伴们就跟见到仇人一样往死打”。#p#分页标题#e#
事实也是如此,每次遇到我们的沙蜥十有八九当场毙命或活捉回家喂鸡。记忆中最后一次打死沙蜥是在小学六年级。在镇北“青年林”外的沙地上,偶遇一只沙蜥幼仔。当我用脚挡住它的去路,它张嘴装作凶狠样作势咬我时,被我下意识地踏上一脚。
于是,原本活蹦乱跳的沙蜥转瞬间一动不动。这时我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一种愧疚充斥心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没事干嘛要弄死这个可怜生命呢”。也就是从那天起,再遇到这些小家伙时,我都是不再理睬它们了。#p#分页标题#e#
但在学龄前,我们做的最多事就是拣起石块打“马蛇头”。在沙地上看到沙蜥时,会发现它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你,尾巴卷成一个圈不停抖动着。面此情景,大伙都暗叫“不好,它在打电话叫同伴”。
那时,也不知从谁口中流传出沙蜥尾部抖动时是在打电话叫帮手。“不过遇到这样情况大家也不用害怕”。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自然有办法可化解:就是在围着死沙蜥画个圈,里面写个“马”字,然后在圈里撒泡尿后沙蜥就无法传递消息了。这种方式我们百试不爽,但一次去镇南边的沙山之后,竟发现这种“避邪符”失灵了。
#p#分页标题#e#镇南方是内蒙古宗别立苏木下田嘎查(蒙古族的行政村被称为“嘎查”),再往东有一处被我们称为“西大滩”的沙山。原本是一座石头山,但常年在风力搬运作用下,从山脚到山顶堆积满山细沙。于是这形成了与敦煌“鸣沙山”相似的沙山,人站在沙山顶可以顺沙滑下几十米的坡底。这里就是我们童年的游乐园,每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感受滑下沙坡的速度与快感。
在我后来写的一篇《乌兰矿赋》是这样描写这座沙山的:西大滩西大滩,冰火两重山,西为峭石,东沙漫漫。绵延百米,此景独有。春飓风不增,夏沱雨不减,粒粒晶莹,颗颗洁净。同学课后,相聚于此。垫包滑行,耳风呼啸。展翅高飞,堕如絮棉。枕沙凝望,白云朵朵,几点雨燕,天地人一体,浩荡宇宙间。#p#分页标题#e#
沙坡下,有一座孤零零的不知何年何月建成,亦不知何用的砖混结构房子。上世纪80年代前后,镇里会经常组织民兵在这打靶。因此每次嬉耍之后,我们都会在细沙或房子四周找到步枪弹壳或变形的子弹头。
有一年夏天的上午,几个小伙伴一如既往地在这里滑。临近晌午要回去的时候,我突发想法不想顺着沙河原路返回,而是往东爬山再沿着山脊线向北走回家。
在返程的路上,大家照例抓了几条沙蜥玩耍。开始还挺开心,但很快就出现了让人惊慌的事情——那就是今天所经之处沙蜥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同时出现,让小伙伴们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说“这次马蛇头真的打电话叫来帮手了”。于是无心恋战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回家的脚步。#p#分页标题#e#
这是条漫长而陌生的回家之路,走着走着恍惚间来到一个山坳中,顿时每个人被眼前惊呆了。
原来,这片山坳中间有#p#分页标题#e#七八座坟,其中一座坟头上还插着白色的纸幡。坟南是一处废弃的砖窑,巨大的烟筒直指云霄。坟北面莫名其妙的有一座方方正正的两小楼,外墙破烂不堪,早已无人居住——坟地与楼房,这两种本不该有相关的东西遇到一起,让我们幼稚的思维无法理解。只觉得充满诡异与惊悚,头发仿佛都被吓得都竖了起来。
眼前的山坳空无一人,在夏天的中午寂静无声。这时,坟头上的纸幡随着微风飘动起来,更是平添了恐惧的氛围。有两个胆小的孩子忍不住“哇哇”地哭了起来。于是,在他俩情绪的崩溃感染下,另外几个原本镇静的伙伴们也都被恐惧弥漫全身。#p#分页标题#e#
“都怪你,带我们走这条路。”被吓哭的孩子边抽泣边埋怨。听到他们的怨气,我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二话没说跟着大伙撒腿就跑。直到朝着山梁跑了几百米,跑到山下发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镇街街景时,大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仍感觉到心还砰砰跳个不行。
大院里的神秘老人
在我们山西路住宅西边是镇里的食品加工厂,每天这里制造豆腐、酱油醋、冰棍及糕点等食品供应全镇消费。加工厂会产生的大量废水,顺着排水沟朝南流去。沿着水沟往南走,依次是老高家菜园,小学校胡杨林,之后再穿一片铁丝网隔断的菜地甬道后,就会流到镇南的沙河里。#p#分页标题#e#
沙河对面是一群勤劳能干的农民在荒滩开垦起来的农田。他们用大块的花岗岩石头叠砌1.5米左右的石头墙,阻挡住流沙与猪狗。因此,整个村子被几公里的石头墙包围,从外面看极像墙外沙丘重叠,墙内麦浪滚滚的“石头堡”。
与“下田”遥遥相对的沙河北面,有一处占地两亩地的神秘院子。院子四周用有棘刺的铁丝网隔断,院子东边耸立一座非常高大的苏式房子,需要几个人才能推开的巨大铁门长年紧闭。
铁门房子南侧与院外干旱盐碱地截然不同的是一大片茂密的草丛,翠绿野草足以淹没人的膝盖。花枝草蔓中隐约可见一口不大的水井。井口仅能放进一只铁皮桶,完全被疯长的草遮掩起来。#p#分页标题#e#
这个小院仿佛是与世隔绝的集中营,每次我们经过这里都免会紧张。除了与生俱来的对陌生事物的发怵外,还有对那个看护院子的神秘独腿人的畏惧。
看好这座院子的老人,成年累月地居住在大门左侧的土坯房里,很少见他与外人接触。他个子不高,穿戴整齐,时而是一身干净的蓝色中山装,时而是一身洗得发白的65式军褂,戴着一顶那个年代成年人标配的圆形带沿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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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过那个院子,看到他拄着双拐出现院子里时都相隔都在几十米外,自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每次我在心里都猜疑,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
据同伴传言:这位老人曾经是一位上过现场的军人,他那条腿就是留在了现场上。别看天天拄着拐杖,但他有一个独门绝技,就是用拐杖夹起一块石头。“专打小孩,百发百中。”同伴郑重的告诫我说“所以你们要离他越远越好”。
事隔多年,我早已忘记是谁提供了这一信息,但对那个神秘人却敬而远之,一直保持着距离。每次经过那里时,心里都担心他看我们不顺眼便施展《水浒传》里“没羽箭”张青般的绝技,瞬间飞石迎面而来。#p#分页标题#e#
夏天风和日丽的日子,在那座神秘院子铁丝网外野草萌发青绿时,我们就会在潮湿松软的沙土上低头寻找一个圆圆的光滑沙洞。
发现沙洞时,人悄悄的蹲下来。随手扯下一片长长的草,将草的白色鲜嫩的根茎塞进黄豆大小的洞里。耐心的等一会后,就把叶子使劲一拽,随着草叶出来的有一只绿豆大小、酷似科幻片太空生物模样的虫子钓了出来。#p#分页标题#e#
在钓虫子的时候,我们心怀忐忑。一边警惕的朝着院子里张望,生怕我们声音惊动院里神秘老人,突然间从院里飞出一颗石子,准确击中面部。
但玩着玩着,大家渐渐放松起来。当从沙洞里抽出草杆时,鲜嫩的草茎一端已被那只虫子锋利的嘴紧紧咬着,怎么甩都舍不得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