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记羊大为美，是温情默默，还是豪迈粗放？

　　一、藏族烤全羊
　　十多年前，吃羊肉的概念还停留在烤羊肉串，以及自家的胡萝卜炖羊肉。烤全羊什么的只在电视见过，那种大阵仗，仪式感满满的食物，在有限的吃肉认知里，只不过形式大于内容。
　　直到十多年前，第一次随单位集体旅游，去了成都九寨沟沿线。村长家的大院子，典型的藏式风格，美丽的藏族卓玛依次给我们献上哈达。院子里的火堆上烤着羊，蒙古包房里的小矮几上已放好了酥油、酸奶、糌粑、青稞饼...
　　油滋滋的烤羊端上桌，伴着最美的三姑娘的唱酒歌，略略切了几大刀，我们喝着青稞酒，冲上去抢肉吃，香脆浓郁，是没有过的体验。院里的篝火烧得更旺，姑娘小伙们带着我们转着圈跳锅庄舞。
　　＂阳光为什么这样明媚？是因为菩萨洒下了吉祥；
　　我家为什么这样欢乐？是尊重的客人来到帐房。
　　哈达是敬礼上师的馈赠，
　　这杯中的美酒请我最知心的朋友尝。＂
　　我不记得自己转了多少圈，我只记得当时牵着我转圈的藏族小伙子真帅，那天的三姑娘歌声真美，第一次的烤全羊吃得真畅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份豪情，全靠烤全羊的成全。
　　那些年，我对烤全羊的印象全是藏式的火辣与热辣。
　　二、哈萨克手把肉
　　直到十年前，去了新疆旅游。
　　开车犹如漫步无人区，胡杨林，大土墙、山脉顶上的雪白在日头里越加雪白明亮。美景如此动人，吃肉更需要全力以赴去享受。
　　中午去了哈萨克族的蒙古包，哈萨克老板坐在大长桌的另一边给我们煮着奶茶，这顿饭很简单，喝着奶茶吃着肉，这肉就是烤羊肉。这里吃肉，土豆和洋葱必不可少。烤制和清炖，烹饪方式不复杂，调料选用不多，可鲜美就是如此简单直白。
　　烤肉切的大块，选的羊胸肉，脂肪丰厚，肉质细嫩，经炭火的烘烤，焦香的油脂渗入肉中，只盐调味，油而不腻，味道可口。
　　还有名叫＂纳仁＂的手抓肉，有肉又有面，是哈萨克族招待客人最隆重的宴请。羊肉切大块清炖，煮熟后将肉放在盘子里倒些盐水或放些葱末，拌上生洋葱，辅以羊汤煮熟的面条，简单丰盛，牧区羊肉的肥美，不是一般餐桌上的冻羊肉可比。这里的生洋葱也是鲜甜多汁，辛而不辣。
　　西北吃羊，吃得粗旷豪放，调料都简单的直白，可这份吃羊的酣爽淋漓，大概只有养羊的民族，才更懂怎样展现羊肉的鲜美。
　　三、武汉重庆烤羊
　　此后的好几年，我一直觉得烤全羊这种自带西北风的吃食，难以在中原地区吃到。
　　不想近些年，烤全羊之风在每个城市都留下了痕迹，冬天的大聚会不吃烤全羊，简直像是过了个没穿秋裤的假冬天。
　　去年北风刚吹起， 光谷重庆江湖烤全羊， 吃到了这年的第一场烤全羊。郊区场地大，现点现杀的活羊，虽需多侯些时，到底新鲜的羊肉，还是肉紧脂厚，更填滋味。重庆的风味，各种腌制调料下的重，火力下的猛，烘的表皮紧缩脆香，轻轻一撕，就能剥下一层。内里肉质微微透着粉嫩，入口起劲却不柴。沿着骨节大力翻折出羊蹄筋，剥出一节，烤制微黄泛光，嚼着丰厚一口，柔韧有力，一口咬不断，两三口就下了肚。最棒的还是羊骨棒，敲开腿骨，内里还冒着热气，仰起头大力一吸，软软糯糯进入嘴里，绵软悠长，属于意外的惊喜。没了糌粑、青稞酒、奶茶的搭配，比记忆中的西北风味更热辣直白，却也更适合阴冷风湿的江城。
　　四、苏州藏书羊汤
　　七年前第一次去苏州，满大街的藏书羊肉。
　　藏书镇上多山羊，膻味稍重，脂肪稍逊，在口腹讲究肥瘦相宜。少了大口吃肉，大碗喝汤的豪情，但这江南式的吃羊，承袭了江南人一贯的精巧细致。更讲色和味的搭配，色泽浓郁，清白绵柔兼而有之。
　　藏书羊汤，乳白醇厚，不像惯常苏帮菜的甜腻，香气浓郁，肉块酥散于齿间，饱含的汤汁溢出，鲜味渐渐显露，催生了入口汤汁滋味的层层递进。这清炖式的醇厚滋味，可全靠熬煮下功夫。挑选的放养爬坡的山羊，羊身切大块，放入特制的木桶锅，旺火出水，以盐调味，在清理锅里血沫沉渣后，用原汤熬煮，待肉烂汤浓后即出锅拆骨。吃肉喝汤，＂原汤化原食＂还可以这么诠释。彼时感慨，羊肉清炖原来也可以有这般悠扬风情，只是离了江浙，这滋味怕难寻吧？
　　五、武汉清炖羊汤
　　去年冬至的夜晚，听朋友介绍，约着去江滩吃清炖羊汤。想起曾经苏州的念想，真是充满向往。
　　武昌江滩一马路路口、金都汉宫斜对面的鱼小杨 ，他家选用的宁夏滩羊，腥膻味淡，脂肪肥厚，却摒弃了江南惯常的红焖爆炒等做派，在江南小调与粗旷的西北号子间，寻得一丝微妙的惊喜。
　　说是清汤，却也是依靠羊骨和羊肉小火慢炖熬出来，这是作出好汤头的不二法门，也是老板善待食材的匠心。待到汤浓肉烂，煮一把山药，点缀些红枣，并上五个调味碟：辣椒粉、葱花、香菜末、油醋、蒜瓣，清清爽爽上了桌。因为新奇，在山东朋友的撺掇下，从不吃生蒜的我，就着羊汤吃了一瓣，强劲的辣意直冲鼻腔而后蔓延至整个口腔，擎着眼泪，赶紧喝了口羊汤，温润清甜，辛辣味道缓缓褪去。醇香的羊肉汤，皮肉酥烂软绵，脂肪的流溢，骨棒的香浓，肉质的肥厚，大刀肉块的粗旷中，解离在微微炉火摇曳间，温婉柔情自然流淌。
　　吃饱喝足，再来一碗满满当当的八宝茶，也该回家了。冬日里的圆月泛着清冷的光，路灯下的光晕披洒着寒气，身上涌着羊汤的热气，唇边飘荡着芝麻香，驱散了周身的寒意。烤羊，羊汤，有它们的时刻总是热闹温暖的。
　　耳边似乎想起五年前在乌鲁木齐的草场上，一行十多人包了一头羊，租了一个大通铺的蒙古包。品着羊杂汤，啃着烤羊腿，喝着伊力特，行着酒令。只喝的浓浓暖意从脚底直通心底，烧的面颊通红，放声的大笑，快乐地歌唱，从夜幕降至直到夜幕低垂，那晚的月亮格外亮，华光洒在草场上，随着回忆笼上奶油色的光晕。当年的朋友们早已各散东西，可吃着烤羊，喝着羊汤，这种自带的温暖属性，让人怎能忘怀呢？
　　作者：应昀娜
　　图片：应昀娜、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