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寨九坳 文/文瑞 图/网络 栖身城市久了,竟有了另样的寂寞。只能是借着双休日的清闲,徜徉于城市东面的古城墙上极目远眺,以溶了春意的贡水洗眼,借万松山的绿、马祖岩的亭,才可聊解寂寞。 于是,猛然想起,自己竟又有些时日未与田野亲近、未与乡村约会了。 与乡村约会,其实便是与自然约会。这回,接纳我的地方,是一个热闹过又陷冷落的地方——赣县三溪乡寨九坳村。 与三溪乡乡名一般,它的名字一样地质朴得如同山野的风或草。三溪乡,缘于三条不知名的溪流之汇聚而成名;寨九坳,缘于无数的丹岩大山为它造就了众多的沟壑而致名。 于我来说,这是一块处女风景区。但是,于历史来说,这里却是曾经繁华与饱经沧桑之地。乡人们告诉我,这是当年从赣州往兴国去的必经之路,亦即是一条旧驿道呀。我想,这寨九坳果真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内容,便是个相当不俗之地了。 便是携着这种探寻历史与自然奥秘之情怀,我走进寨九坳,走进它的山水与人文风景之中。 首先掠入眼帘的是雄奇的将军寨。将军寨名字中夹着英雄气,自然也就是寨九坳最充满传奇故事的所在。传奇之处何在? 乡人津津乐道:南宋岳家军攻破过它!而在山寨被攻克前,则是千余名"山匪"踞守着,而且占山为王的"山匪"们一占便是数年,一占便尽是闹些惊天动地之事。终于惹得地方衙门无奈,报与朝庭,竟着抗金英雄岳飞从边关深入这深山老林前来镇压之。岳飞,足智多谋,采取的是围而不攻之战术。当然,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寨之险峻态势也不是轻易硬取得了的。岳家军利用一黑漆漆夜晚,在捉来的猿猴身上捆绑燃着的香火后,将其驱往将军寨,官兵们则绕山寨四周燃响鞭炮造成强攻之势,"山匪"半夜惊醒,只见山寨四周火光流烁、炮声连天,以为岳家军攻上山来,竟吓得溃不成军,四处逃窜,结果全体被俘,山寨便一举破了。岳家军将领占了山寨,山里人从此把这寨叫了将军寨。 今天,这个故事只能是用来佐证将军寨的雄奇。其实,纵观岳飞的一生,这与他的哲学观是一脉相承的。他一生"精忠报国",这点与后来来赣南平乱的王阳明是一致的。理会到这点,我们赣南人自然应该理解之。 眼前的将军寨是无言无语的。它庇护过"山匪",又成了将军寨,神奇的姿态一直吸引着游人。从山势稍缓的寨子南面,我们觅着依稀尚存的古旧山径走近将军寨。 红岩巨石构筑的山寨门,老迈沧桑,残垣断壁,面对千年后造访它的文化人并没有丝毫的生气呈现。寨顶没有太多的遗物,便是供寨子里人饮用的泉井,也在文革时被激动的年轻人填埋掉了,密密匝匝的野草蓬剌把它又进一步掩蔽,让我们寻觅不到点滴痕迹。 只有山顶清新的野风,以及飞播种子催生出来的秀丽水杉,尤其是正西方向扫描过去的"九狮拜象"之丹霞奇景,催生着诗意生长,鼓胀着我的想象长出灵性的翅翼盘亘在古老的将军寨上。 九狮拜象,其实是一种自然景象。而且这景象还只能是在将军寨上才可以观察得到。四面望去,寨九坳这个方圆不过三平方公里的村落,竟然全是丹霞地貌。或呈狮形状或呈大象状或呈马鞍状或呈石鼎状,尤其绝妙的是,将军寨正西方的一溜九座石岩,面对象山岩,竟无比生动地营造出"九狮拜象"之景致! 由此,我联想到在赣南民俗文化展示会上见过的上犹县文化活化石"九狮拜象"之民间祭祀场景。当时,我曾为那生动而气势磅礴的文化景观所迷醉,今天,直面大地鬼斧神工之造化,更是一种惊心动魄之感觉。 我走完整个寨九坳景区,恍然明白,这里真有一条古驿道!它懒懒地从赣州、江口蜿蜒而至,绕过寨九坳丹霞景区西北一侧,再蜿蜒往北边的兴国县地域而去。因为所经路途并无坎坷不平,还显得不一般地开阔,因此,道路并不需要铺垫卵石,所以,在这里看不到大余梅岭或是信丰虎山玉带桥的旧痕累累的旧驿道。 我想,寨九坳古驿道的历史痕迹荡然无存,是有它缘故的。也许正缘于它的坦途吧。大凡坦途,似乎都行者如川,景物是制造得容易,却也是破坏得同样容易。如此,怎能有旧之物痕古之遗迹存留?! 当然,没有历史遗迹的地域,文化并不意味着沉淀不下来。比如蒋经国在赣南任职时来过这里,他任职期间,大事兴教、四处视察,往兴国北去,或便是驻足这寨九坳访问,也是相当平常的。因为,当年有一所他倡导的由旧学堂改造的学校便坐落于"九狮"岩中的定光山下。 在定光山下的定光寺里,我们听乡人再次把故事传说。明初时的寨九坳,因为风景秀丽,又踞于驿道途中,来往方便,名声远播,定光寺更以其神灵而影响一时,甚至惊动了皇家。 传说,明代朝廷一大官游历江南至寨九坳,见古树参天,清风沁人,岩奇山峭,喜曰:此乃物华天宝之金精洞矣!回京后,奏请皇帝在此建道教圣地。从此,一座三百余平方米的寺院,钟声、鼓声、梵声、炮声不绝其响,方圆百里,乃至千里外的朝庭百官竟纷纷慕名而来。不久,明太祖下令,改定光寺为定光山道教院。从此,这里,道学倡盛,南方各地道士纷至沓来,一个以道学为中心内容的村落形成了——道士庄之名由此而来,甚至沿用至今。 可惜,山水永恒,岁月无情,时至今日,道士没了,庄也散了,百姓居住的地域名仍回归原始,叫了寨九坳。今天的定光寺,早已没了明时的风华,一座年代不久的简朴寺院依着定光山,淡淡地守着春华秋月如水时光。但让乡人们至今仍自豪不已的是,当年便是宝华寺的僧人们也要往这寨九坳定光山道教院来聚集学习呢! 而宝华寺何许寺也?寨九坳北面二十公里开外,中国南方最古老最富文化内涵的寺院之一,一个有着马祖驻锡、十八僧侣、千人床、出木井等美妙传说之香火寺院。 咀嚼过寨九坳的历史与文化,我们不能不吟唱寨九坳的自然风景。以丹霞奇景为核心的寨九坳风景,无疑是别致的。 事实上也是,它千年前便让驿道上来往的路人欣赏,只是上个世纪公路的开通,它才隐退于山野。只是这一退隐,竟太过久远,以至差点让世人淡忘了它的美丽。 遗憾的是,我手边找寻不到关于它的歌吟诗文,也许过往路客只是把它当作了匆匆旅途中灵魂与肉体的栖息地,清风沐浴、山水休憩之中忘了把它付诸文字流芳于后世。 此外,寨九坳还有几样非常之物,诸如香樟、七色草等,令我感触非常深。 我一直很欣赏我们赣南的香樟。记得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我出差北京,为朋友捎带的礼物便是樟木箱。可见,北京人最喜爱我们赣南人送去的礼物不是脐橙、瑞香,而是赣南的樟木。 后来,因为执着于山水创作的缘故,山水名胜处走得多了,竟发现樟树不仅是祥瑞之树,还总和伟人毛泽东连结在一起——井冈山红军挑粮路上毛泽东休息的地方,赣县白鹭毛泽东和朱德开过会的祠堂大门口,瑞金毛泽东工作、居住过的沙金坝或是叶坪、云石山,都有一棵或是许多棵巨大的樟树。 这些香樟,数十年后仍枝繁叶茂,仿佛采撷了伟人的精神气,一概地英姿勃发、华采盎然,高扬着一种意志,也传递着一份问候。 而这寨九坳的樟树,奇则奇在数量巨大,多得数不胜数,让进入寨九坳的人简直以为走进了樟树的故园。这里的樟树,朴素得很,或依溪,或傍岩,或邻竹,既不逶迤,也不独立,三三两两,自然生长。当时我便想,或许正是这种自然和谐的生存状态,才导致了它们世代生息不止、繁衍成族的壮大吧。 我对樟的喜爱,好大程度是喜欢它的香。樟树的香,清新自然,淡雅怡人,沁人心脾。也难怪文人爱称樟树为香樟了。 寨九坳的香樟,因为数量巨多,幽香随处飘荡,便生生地把这丹霞之地营造成了芬芳幽谷。所以,在这寨九坳行走,呼吸着香气,让人自觉无异在芬芳中漫步了。诗的意境与哲学的思想便很容易形成——于巍峨的丹霞山岩吸吮樟之清香,不是宛如于坚硬的物质世界里吸吮女儿香,不是一种很有韵致的感觉吗?! 香樟之外,令人惊喜的便是寨九坳的七色草了。在一线天的高大岩壁之阴影下,一片深深的幽谷里,匍匐于地的七色草泛滥生长着。 七色草,并不是它的正名,其实便是乡里人也不知其正名。然而,山里人却意外智慧地发现了这草的奇异之处——每遇见阳光便熠熠发光,且改变与阳光接触角度,色彩转幻!我们大感异样,纷纷采撷在手,把玩不已。是这岩石下生长的七色草体内融入了什么有色金属元素吧?观察着形状如仙人草、叶片肥厚层迭的七色草,我作思考状。 有趣的是,走出山谷,手里的七色草便普通起来,变得毫无起色了。看来,这寨九坳的七色草如同灵芝草,离了生长处便失了灵气。 真正有灵气的是寨九坳的水了。虽然寨九坳的溪水显得瘦了些,但它潺潺、淙淙、涓涓、清清的模样,充满了诗情画意。从将军寨到马鞍山到定光山,这一弯清溪如一缕绿带绕山岩走过,添给万年沉睡的山岩许多生动灵性的成分。 山水,永远是伴侣。峻山因水有了柔情,秀水因山有了骨气。赣南的山水美,一般都呈现这个规律,如会昌的汉仙岩,瑞金的罗汉岩,安远的东江源。赣州通天岩的水少了些,便灵性差了许多。 寨九坳的溪水并不辽远,却也清彻可爱,近观之,水底砂砾、鱼虾可见其晶莹模样或翩然状态。行走中,偶见野鸡溪边惊飞,偶见石桥凌空掠水,或有牧童扬鞭起舞,或有村妇浣衣濯足……总是感觉到一幅乡村自然的美丽图画在眼前展开。 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