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的温柔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贝基和凯蒂，是一对人见人爱的双胞胎婴儿。 当她们一同降生在产房时，菲利普斯夫妇感觉自己瞬间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父母。他们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娇嫩的孩子们，满心期待着她们健康长大。 但是，他们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 恶魔早已接近了这个家庭，只是当时他们一无所知。 当女儿们两个多月大时，死神开始降临了…… 1991年4月1日，双胞胎之一的贝基，因为肠胃炎被送进了位于英格兰林肯郡的格兰瑟姆医院。肠胃炎是常见的病症，治疗起来也并不复杂。所以，菲利普斯夫妇很快就带着贝基回家调养，等她的身体慢慢康复。 但两天后的那个凌晨，贝基突然开始抽搐。 她的病情发作得如此迅速，菲利普斯夫妇还没来得及反应，贝基就在他们面前猝然死去！ 女儿的夭折，让夫妇俩伤心欲绝，他们不明白，贝基只是得了小小的肠胃炎，怎么突然病情就恶化了？医生告诉他们，这很可能是婴儿猝死综合征导致的心脏骤停，但他们仍然无法接受这一切。 现在，他们只剩下凯蒂了。 这个同样只有两个月大的小姑娘，看起来是如此的健康。 但猝死发生前，往往毫无征兆。他们实在不放心凯蒂，决定带她去医院做一些更细致的检查，排除所有可能的危险。 果然，凯蒂入院后没多久，就突然出现了窒息的情况。医生很快对凯蒂采取了急救措施，让她转危为安，可诡异的是，没过多久，凯蒂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出现了窒息的情况……菲利普斯夫妇被吓坏了，他们决定把凯蒂转到更好的医院进行治疗，在新的医院里，凯蒂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前两次窒息导致的缺氧，还是给幼小的她带来了无法逆转的伤害——她的脑部出现了永久性损伤，甚至导致了瘫痪和失明。 短短几天的时间，这对天真烂漫的双胞胎姐妹，一个猝死，一个瘫痪，留给菲利普斯夫妇难以抚平的伤痛。他们对发生在孩子身上的悲剧感到无法理解，难道这个家庭遭遇了恶魔的诅咒吗？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恶魔，那么显然它的诅咒尚未停止。 4月22日，另一对夫妇带着孩子来到了格兰瑟姆医院。 这是佩克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克莱尔，克莱尔已经有15个月大了，她住进这家医院的原因，是哮喘病发作。医生对年幼的克莱尔进行了尽心尽力的治疗，让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这让佩克夫妇放心不少，他们对克莱尔的康复充满了希望。 但是，克莱尔的病情并没有稳定多久，就突然出现了心脏骤停。尽管医生迅速对克莱尔进行抢救，但依旧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同一家医院，同样的幼小生命，同样的心脏骤停。人们发现，除了贝基和克莱尔，这两个月里猝死的孩子，还有7周大的利亚姆和11岁的蒂莫西。 就算医院可能是见证死亡发生次数最多的地点，但短时间内频发的猝死事件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4个猝死的孩子，让人们意识到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调查得更为彻底，医院决定扩大搜索范围，把其他发生过不明原因的心脏骤停或窒息的孩子也一起圈出来。1岁的凯利·戴斯蒙德、5个月大的保罗·克兰普顿、2岁的陈奕鸿……一本本病历被翻出，结果让人触目惊心。 仅仅在3月和4月里，就有6个孩子因为心脏骤停或是窒息而造成了身体损害，此外，还有3个孩子也曾出现过心脏骤停或窒息的情况，幸运的是，在经过医生的抢救后，他们都康复出院了。 也就是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有十几个孩子相继出现了相似的病情。他们住院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肺部感染，有的是癫痫，有的仅仅是不小心受了外伤，但同样的＂突发状况＂却频频出现在这些孩子的身上——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格兰瑟姆医院里遭遇＂怪病＂的孩子们。图源：参考资料2 无独有偶，位于格兰瑟姆医院附近的诺丁汉女王医疗中心也发现了异常，统计数据显示，最近从格兰瑟姆医院转院来的重症病患比往常多了不少。4月30日，一份带着疑问的转院清单也发到了格兰瑟姆医院管理层的手上。 2011年5月的格兰瑟姆医院一角。图源：google街景地图 一时间，格兰瑟姆医院里弥漫着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氛。 人们发现，所有出事的孩子，都曾经在同一个地方待过——那就是4号病房。 如果小概率事件一直在发生，那么，这很有可能并不是意外。 在中国，＂4＂和＂死＂是谐音，所以思想保守的人们常常避之不及。但在英格兰，4号病房也只是一间普通的病房而已，为什么这里的死亡率会忽然暴增呢？ 在对4号病房的设备进行了仔细的故障排查后，格兰瑟姆医院意识到问题并不出在设备上。面对一长串曾经与这些孩子有过接触的医务人员名单，他们决定请求警方的帮助。 在医院内部进行调查，是一件充满压力的事。 警方也非常重视这些孩子的异常死亡事件，他们开始交叉对比所有的病历档案和医护人员的值班表，每个曾经接触过孩子的医生、护士都被一一列入调查名单，又被一一划去。 最后，那张调查名单上出现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名字。 那是一位看起来无比温柔、善良的姑娘——4号病房的贝弗利·盖尔·阿利特（Beverley Gail Allitt）护士。 永远充满笑容的贝弗利护士。图源：参考资料2 最无法接受这一结果的，恐怕便是双胞胎姐妹的父母菲利普斯夫妇。当贝基死后，凯蒂第一次出现心脏骤停时，就是因为贝弗利的及时发现，才让凯蒂及时得到了救治。当时，看着女儿死里逃生，菲利普斯夫妇对贝弗利充满了感激，甚至邀请她当了凯蒂的教母。 不仅仅是菲利普斯夫妇，其他病患的家属也从未怀疑过贝弗利。毕竟，贝弗利对孩子的关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她是那么体贴，那么温柔，那么细心，这个发自内心疼爱孩子们的白衣天使，怎么可能会是想要害死这些孩子的凶手呢？ 此时的警方，的确还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 只是，所有曾经出现过心脏骤停或是窒息的孩子，都曾被贝弗利看护过，而这些异常的心脏骤停和窒息，都是从1991年2月开始出现的。那正是贝弗利入职格兰瑟姆医院的时间。 5月1日，受到调查的影响，贝弗利被停职了。 要确认贝弗利到底是不是凶手，警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证据。他们和医院合作，对贝弗利以及相关的诊疗记录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一方面，医院对这些孩子的血液样本进行化验后，发现他们都有胰岛素含量过高、钾超标或者含有麻醉剂成分等情况，但在主治医生开具的处方中，并没有包含这些成分的药物，身为医院的护士，获取胰岛素注射液等药品对于贝弗利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她完全有能力完成这样的犯罪；而当医院核对4号病房的护理日志时，其他护士的护理日志都是完好的，只有贝弗利记录的护理日志全都丢失了；最重要的是，核查了值班记录后，警方发现贝弗利是唯一一个和这些出现了异常情况的病患都接触过的护士。 另一方面，警方也对贝弗利的个人背景做了深入调查。他们发现贝弗利曾经有一些奇怪的经历。孩童时期，她经常用玻璃碎片等物品进行自残；有时也给自己绑上绷带，声称自己受伤了，但却不让任何人检查她的伤口；学生时代，她曾因病缺席了不少课程；她在医院的就诊记录显示，她曾经做过阑尾切除手术，但她的主治医生却表示，她的阑尾没有任何异常，她却一直要求医生为她切除阑尾；据她的前男友所说，她说话总是咄咄逼人，还曾声称自己怀孕，但其实是假的……看上去，贝弗利的生活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谎言，警方调查到的这个贝弗利，真的和医院里那个温柔善良、人见人爱的贝弗利是同一个人吗？ 历经数月，警方不断搜集证据，终于在1991年11月逮捕了贝弗利。 贝弗利被逮捕。图源：参考资料2 1993年5月28日，诺丁汉刑事法庭开审此案。随着案情的公开，人们终于看清了贝弗利的所作所为：短短59天里，贝弗利先后利用职务之便，给病患注射了胰岛素、氯化钾、利多卡因等药物，使病患出现心脏骤停、窒息等症状，导致4个孩子死亡，9个孩子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每一次，当她对这些脆弱的生命伸出魔爪后，总是以一副＂充满责任感的白衣天使＂形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直到4个孩子的生命逝去，直到凯蒂身体的损伤再也无法痊愈，人们才终于知道，当贝弗利展开她那温柔无害的微笑时，孩子们却已经落入了＂死亡天使＂的怀里。 只是，贝弗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其实，贝弗利在幼年时期的行为并不难解释。 贝弗利不让别人检查自己的伤口，很可能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受伤；她进行自残，认为自己的阑尾出现问题需要切除，其实是心理疾病的表现——贝弗利是典型的孟乔森综合征患者。 孟乔森综合征是一种心理疾病，一般会通过虚构、伪装、制造疾病等方式，来获取别人的同情和注意。孟乔森综合征的患者通常有这几个特点：伪造伤口或自残后前往医院就诊；病史有可能只伪造了一部分；愿意进行有创的诊疗，包括手术；经常就诊或者经常旅游；有攻击性行为或者明显的任性举动；很难找出动机或者病因等。 不过，孟乔森综合征和为了躲避上学上班而声称自己患病，或者因自我惩罚等原因的自残以及监护人对孩子的虐待行为，是有明显区别的，它们的目的有着明显的不同。 贝弗利在幼年时期的种种表现，就具备孟乔森综合征的特点，但成年后，贝弗利不再满足于编造自己患病的情况，而开始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病人。这时候，贝弗利已经渐渐从孟乔森综合征患者，转化为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患者。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就是虚构者将疾病虚构、伪装、制造在别人身上，从而达到让别人注意自己的目的。一般来说，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有这样的一些特征：虚构者通常是病患的监护人（父母、保姆、护理人员等）——比如贝弗利就是孩子们的护士；病患长期处于监护或治疗状态——在4号病房里，贝弗利就是孩子们的看护者；虚构者通常不愿意提供受害者的病因等情况——贝弗利把自己负责的护理日志全部藏了起来；隔离病患和虚构者后，病患的病情会有明显缓解——转院后的孩子，病情基本上都得到了控制。 这里提到的虚构者中，女性占90%~98%。女性虚构者为了达到目的，通常会给受害者提供细心照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爱心、有责任感的形象，如同贝弗利对病患们一样；男性虚构者就不太一样了，他们不但不会和医护人员建立相对密切的关系，反而会有些嚣张跋扈。在贝弗利看来，当自己给孩子们细心照顾，甚至救回孩子们的性命时，家长们就会注意到自己。 孟乔森综合征的形成，往往有着比较复杂的原因。患有孟乔森综合征的患者，有时也会伴有人格障碍等其他心理疾病。但一般来说，孟乔森综合征患者渴望得到关注的心理，都和个人经历有关。 警车上的贝弗利。图源：参考资料3 贝弗利家中包括她在内，一共有4个孩子，也就是说，她还有3个兄弟姐妹。然而，他们家的家境不算太好，父亲在卖酒的商店里工作，母亲是学校的清洁工。忙于生计的他们，给予4个孩子的关注度可能会有差别。如果贝弗利原本总被忽略，当她在患病时得到了来自家人的关爱和关注，从中获得幸福感，那就可能引发孟乔森综合征。 1993年5月28日，诺丁汉刑事法庭在审理此案后，判处贝弗利终身监禁，至少30年不能保释。当然，即便30年期限届满，也需要法院审理，确认她出狱后对社会没有危害，才可能允许她办理假释。因为孟乔森综合征的精神鉴定，贝弗利没有入狱服刑，而是被关押在诺丁汉的兰普顿安全医院里，直至今日。 虽然孟乔森综合征非常少见，但贝弗利并不是个例。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曾震惊全美的＂演技派＂母亲。 1972年到1985年这短短的13年里，身为母亲的玛丽贝斯·泰宁先后有9个孩子因病去世，除了1个养子，另外8个都是玛丽贝斯的亲生孩子。作为一个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而大众在看到这个悲痛欲绝的母亲时，也给予了无数的关注以及同情。 如果说8个孩子的逝世都是因为患有家族性遗传疾病，那么领养来的养子为什么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去世了呢？ 这样的疑问直到第9个孩子去世，才终于被医院发现。当警方进行深入调查后，才知道原来导致一切悲剧的，正是孩子们的母亲玛丽贝斯。如同杀害病患的贝弗利，玛丽贝斯可能也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症状，她和贝弗利一样渴望着大家的关注。而这一场噩梦，身为她枕边人的丈夫却浑然不觉。（见小站曾推送过的《她为何谋杀了自己的8个孩子？》一文） 自私的表演者，将全世界都当成是自己的舞台，却将他人的生命视为无物。无论是玛丽贝斯还是贝弗利，她们都以恶行获得了世人的瞩目，但当人们提及她们的时候，人们记住的并不是她们伪装出来的善良和美好，而只有那些令人心寒的残忍和虚伪。 贝弗利的案子里，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永远要面对内心的煎熬。双胞胎姐妹中的幸存者凯蒂，尽管于1999年获得了林肯郡卫生局补偿的212.5万英镑治疗费用，但她的大脑遭受了严重损伤，漫长的余生都要承受着贝弗利带给她的伤害。 虚伪的善良，比赤裸的恶意更要伤人。 你赞同这句话吗？你在生活中，遇到过这两者吗？参考资料： [1]贝弗利·阿利特.维基百科 [2]贝弗利·阿利特.谋杀百科 [3]《贝弗利·阿利特：杀死婴儿的护士》.皇家医学学会杂志2008 Mar 1; 101(3): 110–115. [4]《临床上一种特殊现象——代理曼丘森综合征的现状》.中国神经精神疾病杂志. 2013, 39(3) [5]《曼丘森综合征的探讨》.中华风湿病学杂志.April 2005，Vol9，No4 本期编辑团：主稿-夏小婷；编辑-包包；质检-天空；顾问-小舞；排版-CC 本文系原创文章，未经授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