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腾冲 铁血传奇13】 在腾冲的日子里，我们了解到许多腾冲人救护盟军飞行员的故事。这些故事也许有人已经讲述过，我在这里重复讲述，是想让更多的人认识和了解善良勇敢的腾冲百姓。 故事之一：牧童智救飞行员。1942年10月11日，美军第14航空队第75飞行队队长卡尔尼率队从云南驿机场起飞，轰炸集结在腾冲北部桥头、界头一带对我抗日根据地扫荡的日军，实施完轰炸后，飞机突发故障，卡尔尼只好跳伞，落地时肩部受伤。他发现日军已经朝他落地的地方搜索而来。危急之中，在附近放牛的一牧童出现在他身旁，并带着他机智地避开了日军，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牧童的父亲背着受伤的卡尔尼送到了抗日政府乡长王国兴家。王国兴立即与在此打游击的预2师和县政府联系。县政府派出谙熟英语的李景春到王国兴家的山房，找到了卡尔尼。 李景春与卡尔尼一见如故，两个年轻人彻夜长谈，成为患难之交。卡尔尼归队后，邀请李景春到昆明见面，但因为战争原因未能成行。后来，卡尔尼调到了沾益机场，再次邀请李景春相聚。当李景春好不容易赶到沾益时，卡尔尼却在两小时前因飞机故障牺牲于湖南衡阳。这成了李景春一生最大的遗憾。后来，李景春加入了盟军，担任中国驻印度军队美军顾问的翻译。在印度，他娶了英印总督的孙女，并育有一子一女，但在战争中失散了，再也没有见面。 李景春娶了英印总督的孙女 故事之二：房顶上掉下来的＂天外来客＂。这个故事发生在我们曾经去过的马鹿坡。1944年5月的一天，美军四架重型轰炸机从云南驿机场起飞，对高黎贡山西麓的马鹿坡日军阵地进行轰炸，其中一架被击日军中了油箱，三名机组人员跳伞。其中一名落到了高家坡头村民李永扬家的厨房顶上，房梁折断，掉到屋子中央，把正在吃饭的一家人惊得目瞪口呆；另一名落在同样在吃午饭的赵家，两条大腿从房顶砸下来，一家人吓得尖叫起来，还有一名飞行员挂在村外的大树上。 高家坡头村民李永扬家的老屋门前话当年 回过神来的村民们赶紧把这三名飞行员救了下来，其中一名飞行员昏迷过去了。有人掐他的人中，往他嘴里灌生鸡蛋，折腾一番，他终于醒转。看到很多村民围在身旁，个个满脸关切，嘘寒问暖。村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懂中文，不知村民在说什么。只是竖起大拇指，对大家说了一句：＂Thank you！＂。村民们不懂英语，以为他叫＂三克油＂。由于语言不通，大家干着急。于是村民们请来了镇上小学英语老师艾子昌。艾子昌跟＂三克油＂一交流，才知道对方叫卡尔尼，是一个中尉，卡尔尼希望和两个同伴一起回到保山的美军基地，艾子昌决定次日启程。临行前，卡尔尼离开村子的时候曾跟村民们说：＂如果我能重返蓝天，只要我飞过这儿，我都会‘嘭嘭嘭’放三炮，以表达我对你们的感激之情。＂ 第二天，三个美国飞行员各骑一匹马，在艾子昌和几个村民的护送下上路，他们翻越高黎贡山的古道，渡过怒江，平安到达了驻保山的远征军司令部。后来，只要有飞机飞过，村民们就会竖起耳机听。一听到＂嘭嘭嘭＂三声炮响，他们就竖起大拇指奔走相告：＂哎哟，‘三克油’来了，‘三克油’放了三炮！＂。 飞虎队队员为护送他们的艾子昌在高黎贡山古道上留下的照片 1945年3月，卡尔尼奉命从南线调到北线作战，启程时，他从昆明巫家坝驾机起飞后，特意飞到村子上空盘旋了好几圈，＂嘭嘭嘭＂放了九炮。从此＂三克油＂没有再回来，他在江苏一场空战中牺牲。 故事之三：延续了两代人的愿望。这是一个真实而又温暖的故事。1945年2月14日9点20分，隶属于第九空中拍摄侦察中队的威廉•芬得利中尉驾驶一架P—38侦察机从密支那北部机场起飞，执行侦察任务。在22,500英尺高空时，飞机上开始结了一层冰，不久无线电罗盘失灵了，与地面失去了联系。地面指挥部立即派出一架B—25飞机，在与失联飞机最后一次通话的方圆30英里的地方进行梳理式搜索，但一无所获。2月15日进行了另外一次搜救，也以失败告终。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因为在这条死亡航线上失联的飞机大都凶多吉少，几乎每天都有飞机坠毁、飞行员牺牲的事情发生。 威廉•芬得利中尉驾驶一架P—38侦察机 谁也没想到，失联飞机成功迫降到了腾越坝子一块农民刚刚耕好的田地里。威廉不愧是一名顶尖飞行员，在与地面失去联系后，所剩燃料不多，便飞到一片人烟稀少的河谷地区，决定找一个合适地点迫降。威廉回忆到：＂我打开紧急救护识别器，把副油箱抛弃，紧了紧安全带和背带，朝一块犁过的田地飞去，我将操纵杆猛拉，飞机转了一个弯，停住了。当我注意到飞机冒出的黑烟时，知道自己死里逃生了。着陆地点距小村子约200码，村民向我走来，并把我带进一间房子。此时，我知道这些人是中国人，他们说话与缅甸人不同，并且只看懂了我携带的中国文字。我身上带的唯一的中国文字是我在逃跑用品中找到的‘血幅’（即‘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 威廉的坠机地点 威廉中尉降落的那个村庄是地处腾冲北部界头镇的永乐村。据当地村民回忆：起初听见飞机的响声，还以为是小日本又来轰炸了，随后见一架三个头的大飞机飞下来，一头钻到了距村子约200米的一片田坝里。一会儿，一个飞行员从飞机里钻出来。起初大家认为是日本人，于是村民们一下子都跑出来，扛着锄头、扁担想去打死那个＂日本人＂。幸好该村保长黄文举上过中学，懂点英文，看到飞机上的U•S•A标志，赶紧制止了村民的冲动，告诉大家说这是美国飞行员，是来帮我们打小日本的，大家应该救护他。当人们围上去的时候，飞机已在燃烧，从飞机上爬出来的飞行员还打手势告诉大家，飞机可能要爆炸了，示意大家快散开，一边打手势，嘴里一边还发出＂嘭＂的示警声。飞机燃烧了一会后，因没油又熄灭了。 威廉•芬得利中尉 威廉中尉回忆到：＂我找了一些柴火走回飞机，试图烧毁整架飞机，以确信敌我识别装置（IFF）被烧毁。村人极力阻挡我烧毁飞机。为了避免引起抵触情绪，我停止了这种行动。＂ 当地村民回忆到：保长黄文举把威廉中尉接到自己家中，又派人去守护飞机。随后，黄文举赶忙把中威廉尉送到界头乡公所，找到了乡长杨应廷，杨应廷曾是黄文举的老师，也知道一些英文，会写不会说，找来一本英汉词典，用写字的方式交谈才使双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威廉非常害怕，他担心村民中混有日本人，所以一直不敢吃村子里送给他的饭食。后来有几个村民找来了一些鸡蛋，经他仔细检查后才敢吃了3个鸡蛋。杨还专门派人去找了一些西红柿给威廉食用，煮面给他吃。当夜，安排威廉在乡公所住了一夜，派人守护，热情备至。 威廉中尉回忆到：＂我睡到早上7点才醒来，这是1945年2月15日的早晨。我把西红柿放进水里做佐料，发现相当不错，它使我身上暖和起来。我往汤中扒了一些米饭，当我笨拙地使用筷子时，他们大笑不止。10点钟，两头毛驴出现了，他们把我的降落伞拴到一头驴上，让我骑上另一头。有两个小男孩做向导。大约在中午12点30分，我们碰上一队中国兵，由会说流利英语的黄雪昆上校率领，这是我第一次碰到整团的中国兵。他告诉我曾经收到了我飞机坠落的消息，他除了到北部执行任务外，还受命与我联络。他的军营就在腾冲城附近，我们的路线也要经过那儿。他给了我一张用汉语写的便条，要求沿路群众给我最好的关照，并把我尽快送到腾冲城。后来我发现这张便条一路上帮了我大忙。 威廉•芬得利中尉 ＂19点，天渐渐黑了，我们来到一个村庄。村里住满了中国士兵，他们都面带微笑，想要帮我的忙。我住上镇上最好的房子，他们设法让我吃饭，尽量使我舒服。他们把我带到隔壁房间，那儿有一张为我准备的干净舒适的床。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16日早上7点才起床。 ＂早点过后，我们9点上路。我们到达了黄上校指给我的中国军队指挥部，主管的中国军官能说一些英语，他让我使用他的电话，与腾冲联系。我跟腾冲飞机场（即绮罗机场）的一个美国士兵通上了话，他同意用无线电与第九侦察中队（我所在单位）联络，告诉他们我所在位置。 ＂14点30分，我与一名中国士兵和我的向导再次出发。经过一阵急行军，我们于17时到达那个简易机场，在那儿我与美驻腾空军（ATC）总部联络上，吃上了一顿丰盛的饭。碰巧有一架C—47飞机即将飞回密支那南部机场，我搭乘这架飞机，于2月16日20时到达密支那。＂ 据威廉的女儿丽莎介绍，就是这短暂的两天，彻底改变了她父亲的一生，也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威廉当时年仅24岁，却已是美军中的顶级飞行员，是个很傲慢的人，但当他飞机迫降时，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和无助，更没有想到中国军民会如此善良、热情地救助他，他被深深地打动了。回国后，对界头人民念念不忘，也改变了他的思想，执意去做了一名教师，决心告诫和教育人们要心存善念，关爱他人，并终生矢志不渝。他一直想到腾冲看看，直到1989年68岁去世时，也未能成行。 2000年5月28日，威廉的女儿丽莎遵从父亲的遗愿，根据父亲回忆录提示，第一次来到腾冲寻觅当年父亲的足迹。丽莎记得父亲曾告诉过她，有一个叫黄文举的村民给予他很大的帮助，把他接到自己家中，然后又给他当向导，把他一直送到腾冲的机场。但村民们告诉丽莎，黄文举已经过世。丽莎有些遗憾，但她见到了黄文举的儿子黄明亚。黄明亚还保存着父亲留给他的威廉飞机轮子上的一个盖盘，作为那段历史的纪念。 威廉的女儿丽莎与黄文举的儿子黄明亚合影。黄明亚手中拿的是威廉飞机轮子上的一个盖盘。 2005年6月18日至22日，丽莎带着丈夫罗德第三次来到腾冲。在永乐完小，当丽莎看到孩子们站在泥地里列队欢迎她时，她的心被刺痛了，决定为学校修建一个水泥操场，取名＂芬得利操场＂，并要立碑纪念，上书＂本操场由芬得利一家捐资修建，以此感谢1945年2月14日帮助过他们的父亲威廉•芬得利——一位美国飞行员的永乐人民。＂ 丽莎看见父亲飞机上的零件成了这所小学的钟，整整敲了40年。 2002年5月，丽莎作为美国加州艺术学院建筑学教授和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组织成员，到中国开学术年会，利用会议间隙再次来到腾冲。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在界头乡设立＂飞虎队助学基金＂。 2005年6月18日至22日，丽莎带着丈夫罗德第三次来到腾冲。在永乐完小，当丽莎看到孩子们站在泥地里列队欢迎她时，她的心被刺痛了，决定为学校修建一个水泥操场，取名＂芬得利操场＂，并要立碑纪念，上书＂本操场由芬得利一家捐资修建，以此感谢1945年2月14日帮助过他们的父亲威廉•芬得利——一位美国飞行员的永乐人民。＂ 丽莎与孩子们的合影 第二年，当丽莎在丈夫的陪伴下第四次来到界头永乐完小时，她捐资修建的＂芬得利操场＂已经落成。丽莎夫妇俩还为孩子们上了英语课和美术课。离开腾冲时丽莎说：＂我还会再来，因为这里已成了我一生牵挂难以忘怀的地方。＂ 从此，腾冲就变成了丽莎魂牵梦绕＂第二故乡＂，一次次＂回家＂探亲。丽莎及其家族成员在美国多数是普通工薪阶层，但从2003年开始从未间断过捐赠基金。据当地媒体报道：目前已有30多个腾冲籍大学生获此资助，三百多名小学生得到过求学帮助。 丽莎夫妇与受资助的学生合影 2017年5月，已经62岁的丽莎第10次来到腾冲。这次她把自己任教的美国加州艺术学院12名学生带到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完成了曲石镇江苴古镇旅游规划设计的教学实践活动，并把父亲当年戴过的军帽捐赠给滇西抗战纪念馆。丽莎说：＂我在美国家中储藏室里无意中发现了这顶军帽，我们全家人一致认为，这顶军帽最好归宿就是回到腾冲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