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东城根儿小哑巴胡同住着一位名叫曾九的京官,此人爱出风头,出门总带着三、四个随从,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但他对跟班的要求非常苛刻,话不能多说一句,路不能走错半步,稍有一点差错,开口便骂,动手就打,还动不动用炒鱿鱼来威胁。这些跟班的吃尽了苦头,就联合起来,集体跳槽,反倒把曾九给炒了鱿鱼! 当爷的被跟班的炒了鱿鱼,那曾九可是丢尽了颜面,在家闷了一个多月没敢出门。有一天,他接到西城根儿菜坛子胡同儿闷四爷的请帖,约他五月初八去闷四爷家喝寿酒。 这闷四爷可是当时京城有名的款爷,财大气粗,黑白两道无所不交,请的客人都是些场面上的人物,曾九那肯错过这等机会?但一想到跟班的全都跑光了,总不能自己拿着拜匣,挑着寿礼去拜寿吧?可现如今又到哪儿去找跟班的呢?情急之中,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曾九想到的这个人叫三儿,是替他家种坟地的老长工赵二的儿子。这三儿刚满十八岁,人长得还不差,就是有些傻,不会说什么话,是只一扁担压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不过当跟班的只要能干活,会不会说话也没太大关系。 曾九就把三儿叫来,让他当跟班。三儿来了之后对曾九说:"我只会伺候牲口,不会伺候爷。"曾九说:"那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像伺候牲口那样尽心地伺候爷就行了。"三儿说:"那好吧。"就这样,三儿在曾九家就当起了跟班。 五月初八那天一大早,曾九就穿好官服朝靴,准备出发,突然想起这烟袋杆儿还没有通,就把三儿叫来说:"三儿,你去把爷这烟袋杆儿通一通。"三儿问:"用什么通?"曾九说:"当然是用通烟袋杆儿的通条啊!"三儿又问:"那,通条放在什么地方?"曾九说:"在厨房里挂着,快去吧。" 三儿拿着烟袋杆儿来到厨房,没找到通烟袋杆儿的通条,却看到了通煤炉用的通条,这三儿不管那一套,拿起来就通,可那烟袋杆儿的孔儿小,通条却很粗,怎么通也通不进去,但三儿有的是力气,这不,一用力,就听"嘎叭"的一声,那烟袋杆儿被三儿通成了两半儿,三儿想,这可怎么办? 三儿挠挠头想到了一个傻主意,他看到墙上挂着一杆秤,那秤杆儿的颜色、粗细与烟袋杆儿差不多,三儿就把那杆秤拿过来,用菜刀砍去两头,再装上烟袋锅儿、烟袋嘴儿,然后拿出来对曾九说:"爷,烟袋杆儿通好了。"曾九看也没看就对三儿说:"挂在身上,别弄丢了。""是,爷。"三儿应了一声就出去套车了。 三儿套好马车,放好拜匣和寿礼,扶着曾九在马车上坐好,扬起赶车的鞭子,在曾九的屁股上"叭"地一声抽了一下,痛得曾九"哎哟"一声大叫跳了起来,怒问道:"混蛋!你,你怎么用鞭子抽我?!" 三儿说:"是你叫我抽的。"曾九问:"我什么时候叫你抽的?"三儿说:"你不是说让我像伺候牲口那样的伺候爷吗?我每次赶车的时候都是这样伺候牲口的。"曾九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只手捂着屁股,另一只手扬了扬,叫三儿快走。 三儿赶着马车到了闷四爷的府上,那儿早已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了。三儿先把拜匣和寿礼送了进去,再回来扶曾九进门。那些其他的客人见曾九的跟班人虽然黑了些,但精神还算饱满,对主人也很体贴,因此赞声不绝,可他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详情。 但曾九听了,尽管屁股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是洋洋得意。这时闷四爷出来迎接让座。可曾九还没有坐,三儿却抢着一屁股坐在那里。曾九很是生气,问道:"这是我的座位,你怎么坐了?" 三儿说:"我每次伺候牲口的时候,都是我坐着,牲口站着。"曾九听了,忙摆手说:"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了!"这三儿可不管那套,反而放大声音说道:"听见了又怎么样?哪儿有牲口坐着,人站着的?!"众人听了,个个捧腹大笑,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这下,把个曾九气得直打转转儿,接着曾九说:"去,去,去,快把我的烟袋拿来。"三儿忙把烟袋递上,曾九生气地说道:"快给我装烟丝啊!"三儿赶忙把烟丝装好,曾九又说:"快点上火!你这个笨蛋!" 三儿又忙把火纸点上,可那曾九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抽不出一点儿烟来,仔细一瞧,啊?这烟袋杆儿上怎么有许多星星呢?便问道:"这是什么烟袋杆儿?"三儿对曾九说:"这是称心烟袋杆儿。"曾九问道:"这称心烟袋杆儿能抽烟么?!" 三儿答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牲口是从来不抽烟的!"曾九听了,这个气啊,抬起脚来照着三儿就是一脚,怒骂道:"混帐东西,你给我滚!滚!"三儿委屈的说:"滚就滚,你说一声就是了,尥蹄子踢我干什么?!"说着,三儿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走人了。 曾九在闷四爷家丢尽了颜面,这寿酒也没心思喝下去了,找了个借口,提前退席,可到门外一看,马车不见了,知道一定是被三儿给驾走了,只能走回去了。这西城根儿到东城根儿要穿过整个京城,有十多里的路程,要是普通的老百姓,走一走也没多大关系,可这曾九是个当官儿的,哪儿走过这么远的路,再加上今天穿的是官服和朝靴,一定要走正规的四方官步,这一摇一摆的可要走到什么时候? 那时还没有公共汽车,更没有地铁和出租汽车,要回去的话,只能走了,走吧。就这样,曾九一步一摇、一步一摆地迈着那四方官步向家里走去。 曾九终于咬着牙走到了家中,一下子就瘫倒在床上,曾太太紧忙帮他脱下了朝靴,只见曾九的两只脚上都磨出了血泡,忙喊道:"三儿,快倒盆热水来。"三儿听了,急忙倒了满满一盆热水端过来,帮着曾太太把曾九的两只脚往热水盆里掀,那热水可是刚烧的,少说也有八、九十度,曾九那两只起满血泡的脚被往那热水盆里一放,痛得他是杀猪般地嚎叫。 曾太太忙对三儿说:"快去请个修脚的来!"三儿问道:"到哪儿去请修脚的?"曾九气得狠狠地朝三儿踢了一脚,说道:"蠢驴!修脚的就在大街上! 快去!"其实,那修脚的就是澡堂里的修脚师傅,专制各种脚疾。可那三儿却不知道,他来到大街上,四处找也没找到,忽然间,三儿看到远处有一家驴马店,见两位师傅正在替一头驴子修脚,便过来拉一位就走,说道:"快,快,到我家修脚去。"那位师傅忙问道:"那家伙踢不踢人?" 三儿说:"踢人啊!我刚出门的时侯就被踢了一脚。"那位师傅又说道:"哦,那我得拿副驴皮套子把那家伙套起来才能修。"说着,就去店里拿来了锤子、铲子和驴皮套子,跟这三儿一起来到了曾府。 三儿进去对曾九说:"爷,修脚的请来了。"曾九正痛得没处发火,又朝三儿踢了一脚,怒叱道:"笨蛋,那还不快让他进来!"三儿忙对着门外大喊道:"师傅,他又尥蹄子踢人了,快拿驴皮套子来,把他套起来啊!"…… 三儿如此的杰出表现,看来当跟班是不行了,曾九要炒他的鱿鱼,就对三儿说:"你走吧,你再不走,我非被你活活气死不可。"三儿问道:"让我到哪儿去?"曾九说:"找你爹去。"三儿说:"我爹给你家种坟地累死了。"曾九说道:"那更好,坟地就由你去种,这叫顶替。"三儿问道:"那租子怎么个交法?" 曾九暗想:傻小子,这回报复的机会可来了,就对三儿说:"这租子嘛,咱就免了,不过你要把长在地上面的给我送来,长在地下面的就留给你自己用吧。"三儿听了点点头说:"那好吧。" 等到了秋天,三儿真的把长在地上面的给曾九送来了。曾九一看,立刻气得脸色发紫。您猜怎么着?原来三儿这一年种的是花生,谁都知道这花生果儿可是长在地下的,而长在地上面的花生蔓儿,既不能喂牲口,又不能当柴烧,这曾九能不气吗? 曾九心想:这小子表面上傻里傻气的,骨子里却是精明得很啊!跟我耍起小九九来了,没门儿!想到这儿,就对三儿说:"三儿呀,明年咱们换一下,长在地上面的呢,你自己留着用,长在地下面的给我送来,你看怎么样啊?"三儿又点了点头说:"也好,那就这样吧。" 到了第二年秋天,三儿果然把长在地上面的全都给曾九送来了。曾九搭眼儿这么一看,差点儿没把鼻子气到后脑勺儿去,为啥?因为三儿这一年种的是高梁,这家伙把长在地上面的高梁穗儿全都留给了自己,把那些长在地下面的高梁根儿,装了满满的两大车都给曾九送来了。 这回曾九可有些忍不住气了,就对三儿怒吼道:"明年你把长在地上面的和长在地下面的统统地都给我送来,知道吗?!"三儿问道:"那我呢?我要什么?"曾九说:"中间的秸杆儿都留给你!"三儿听到后,闷声不响地转身走了。 到了第三年秋天,曾九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三儿的影子,就决定亲自到坟地去看看,到了坟地,只见三儿正忙得满头大汗。三儿见曾九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曾九说:"曾爷,真不好意思,今年这甘蔗大丰收,我正忙着把那些甘蔗稍儿和甘蔗根儿砍下来给您送去哩,没想到您却亲自来了。" 这曾九听了,那个气呀,气得他是两眼翻白儿、火冒三丈,回到家里在炕上足足躺了三天三夜,这气儿也没缓过来。曾太太忙安慰道:"算了吧,他是个傻子,就由他吧,你就是被气死了也没人替你抵命。"曾九缓缓地说道:"哎,这小子可是戆进不戆出啊,跟他相比,我倒更像一个傻子!"#故事##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