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五军 图：来自网络 一
一年前，我成了半残的瘫子。医生建议我每天早晚走两公里，慢慢锻炼行走能力。 我脸部表情变得僵硬，也失去了语言能力，路上碰到别人跟我打招呼，只能＂呜呜哇哇＂回应。 有的孩子见到我的样子，感到害怕，大喊着＂妈妈＂，并扑向自己妈妈的怀里。 每当听到这声＂妈妈＂，我的身体就再也挪不动了。直到人都走远了，眼泪也糊了我一脸了，我才能用尽全力再次前行。 人到中年，我终于相信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简单朴素的道理。 一切都是我造孽太多，不孝顺母亲造成的。 二
我叫耿冬，我爹早逝，是我娘辛苦劳作养育我长大的。 当时，村里的孩子基本都是小学毕业。十五六岁正好可以帮家里赚工分，分担家庭压力。 我娘是个强势的人，她咬着牙，拼命为我铺平了初中、高中的道路。 我由于父亲去世的早，从小就被同龄孩子欺负。所以我胆小怕事，放学回家基本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我成绩不好，高考落榜是情理之中的事，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家里。我娘深知自己儿子的懦弱和无能。于是就张罗着让人给我介绍对象。 我娘再三恳请媒人，几经周折终于给我娶到了几里外，时任妇女队副队长的能干媳妇——小娥。 三
婚后第三年，有工厂到村子里来招工，首选就是高中毕业的我。很快我就成了工人，到县城上班去了。 小娥没有跟我同去，她喜欢留在村里，继续做她的副队长，村里小婶子、小媳妇们都夸她能干。 确实，小娥不管是做家务或是地里收稻谷，都是一把好手。 但她听不得别人说，我娘是第一，她排第二。 再加上，随着年龄增长，我娘的身体日渐衰败。长年累月透支体力的辛苦劳作，让她落了一身的疾病。不能再做农活了。 小娥开始暴躁，常常话里话外骂我娘吃掉了两个孩子的口粮。 我明白，小娥的话里面，也有骂我不会赚钱的意思。所以我选择了夹起尾巴做人，每个周末回家都抢着干活。 我看着小娥做饭时只做自己的，留下点吃剩下的给我娘。也看着我娘饿得实在受不了，只能向左邻右舍讨点吃食。 我责备我娘不应该把家丑抖到左邻右舍面前，让她干不了重活就干点轻活，也体谅一下小娥的好胜心和不容易。 我娘嗯嗯地答应着，因为她相信，我还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说问题的，也相信我不会任由小娥欺负她。 但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小娥一个眼神，我就吓得闭了嘴。我只求我娘自己小心，不要再惹到小娥。 四
我以为只要把事情捂在家里，村里人还是会敬重我跟小娥两个，毕竟我们一个是干部，一个是工人。 但我娘却离开了家，跑到山沟沟里的村庄去要饭。晚上随便在柴草垛或是别人地里的草棚里睡觉。 一时间，村里人明里暗地，都在直戳我和小娥的脊梁骨。 我汗颜，不想成为人们口中的不肖子孙，只好在一个星期天去找我娘。最后，从一个土坑里把我娘和她包食物的小破包一起带回了家。 但第二天我前脚刚去上班，小娥就开始糟践我娘。小娥嫌我娘让她丢人了，愤怒之下，一脚踩断了我娘的左小腿，把她扔进小屋子，不给吃喝，也不再管她的死活。 幸亏我娘村里的老姐妹相助，给我娘送吃食，给我娘找赤脚医生接骨，我娘才活了下来。 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赤脚医生给我娘接骨后，跟人说起了我娘手里有点老古董的事。 有人替我娘高兴，说：耿老太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她那媳妇，为了＂老古董＂，肯定也会好好孝顺她的。 我坚信我娘不可能有什么老古董，不然最困难的时候，就不会卖家里的堂屋。 小娥不依不饶，搜了我娘全身，拿到县里找关系鉴定了。 没几天，小娥的骂声又一次传遍了全村。 ＂老不死的，我在县里找人看了，拿假古董来骗人。想让我好吃好喝伺候着，告诉你，没门！＂ 小娥把我娘和她的破被褥一起摔出门外，明目张胆地喊话：＂有高人给你出主意，那你就找高人去吧，我这可容不下你！＂ 这次，无论我怎么跪下磕头，小娥也容不下我娘了。 小娥一蹦，就跳到我面前。＂啪，啪＂两个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全然没了脾气，硬是不敢再说话。 我娘只能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小娥进了屋，关上了大门。 六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大门，寻遍村里的草堆、柴堆，再也找不到我娘的身影。 直到六天后，我娘被村里光棍王亮捡回了家。王亮说，他见不得同村的老人睡路边冻死。 王亮父母死得早，没有亲人管教。整天泡在麻将馆里，三十好几了也没能娶到媳妇。 我以为，王亮会把我娘送回来，所以在小娥面前只字不提我娘的事。但没想到，王亮跟我娘却过起了母慈子孝的生活。 这下，村里再也没有人取笑王亮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而是想法子帮他。 就连村里搞建筑工程的张红张老板也在帮他，让王亮到建筑队去上班。这在以前，张老板可是根本不会搭理王亮这种＂浪子＂的！ 王亮有了工作可以赚钱，回家又有我娘做的热乎饭可吃，干脆认我娘做了干妈。 小娥知道后，不屑一顾地说：＂光棍带个瘸子，活着都是浪费国家低保的。＂ 七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年多，我跟娘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竟再没有碰到过。 刚开始我还想偷偷去看我娘，但小娥发现一次砸一次家，我再也不敢了。 不久，小娥开始无缘无故肚子疼。我们开始没头的苍蝇一样，三天两头往乡卫生院跑。 最后到省城大医院检查，小娥被查出是肝癌晚期。我一下就蒙了，这可是要命的病呀。 小娥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半天后下了决定：＂儿子马上要结婚，女儿又正上大学，都要花钱。病不看了，带我回家了。＂ 我只能带着小娥回家，心里想着，只有找我娘，商量该怎么办了？ 八
也许是心有灵犀，晚上我娘就来了，径直往小娥床边走。 我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害怕我娘跟小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小娥躺在床上，也看见了我娘。小娥有气无力地骂着：＂老不死，来看我笑话吗？赶快滚。我就是死，也不想见你的面！＂ 我娘告诉小娥，她让王亮带着宝贝去卖钱了。一会卖了钱，就给小娥好好治病。 小娥吃了一惊，让我去王亮家等着，千万别让王亮独吞了古董钱。 天蒙蒙亮，王亮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王亮把小壶还给我娘，说＂就是一只小茶壶，没人愿意要。＂ 听到那话，我绝望了。小娥等不到救命钱，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里满是对我娘的怨恨。 九
小娥死了，再没人压在我头顶了，但我却找不回做人的资格了。 村里人都唾弃我，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忙料理后事。天气炎热，这样放在家里是要出大事情的。可我却没有办法，只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干嚎着。 ＂唉，＂一声轻叹，我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说：＂你常年在外上班，村里的大事小情从来就见不到你人影。小娥生前在村里又没有人缘。尤其是和我的事，更让村里人不待见。现在有用着乡党的时候了，才知道自家是多么没乡情了吧？＂ 说完，没等我说话，我娘就拖着瘸腿，挨家挨户上门哀求去了。好不容易，求来了村民，草草的安葬了小娥。 十
从那天开始，我娘就一直情绪低落，少言寡语。常常偷看单身的我，不时地叹气.流泪…… 我娘一直不肯再搬回家住，一直到她再也下不了床了。 王亮跑了几次，让我去看看我娘。可我没脸再去见她。 我娘临终也不让王亮通知我，只把小壶交给王亮，让王亮以后换了钱给我分点，剩下的给王亮娶媳妇。 王亮知道我娘怕是时间不多了，叫了村民一起把我娘送乡镇的卫生院。 半路上，我娘就走了，说没等到王亮生孩子，没给王亮带孩子，她心里有愧。 十一
我娘留下的小壶真的成了古董，据说是明代一制造紫砂壶大师，所做的极品文物，其价值无法估量。 王亮是信了我娘的话，为了让我娘走得安心，自己找到文物部门做的鉴定。 文物部门表扬了王亮保护文物的初心，奖励了王亮10万块钱。 隔着人群，我看着王亮白得了十万块钱，又手举证书的样子，我只感到一阵心晕，脑袋一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几个月后，我拖着右脚，蜷缩着右手回到了村子。脑溢血。虽然保住了命，可是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儿女都出去工作了，一个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他们也讨厌自己的母亲，讨厌我，觉得我跟小娥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 我想说，是你们奶奶看我懦弱，才硬要我娶强势的你们娘啊，为什么你们娘走了，你们奶奶走了，我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但我已经说不出这些话了，一张嘴不让口水流下来，就是我最大的体面了。 这辈子，我枉为人子，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窝窝囊囊、凄凄惨惨。 但愿我娘和小娥在天上都过得好，不要再遇上我这样没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