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命的旅途上,善忘为我粉饰太平,使我处于懵懵初生的状态。暗黑的水底深处找不着阳光的鳞片。是谁给我送来一阵清冷的风?侧耳倾听,只不过是一个影子在说话罢了。
“喂!”你匆匆走过。
“喂!”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你忽尔转过身,截住我的去路。
“不认识我么?”
“认识!”我微笑了。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你笑着问。
我张口结舌,瞪着你。
“没事了!”你笑着转身走了。
大学毕业后,很不巧地,我们居然分到同一个单位。你说我一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与你相遇,“小可,你是飞不出我的五指山的。”望着愁眉苦脸的我,你哈哈大笑。我发觉我的头开始疼了。
(2)
是什么从地上飞起来了?一只白蝴蝶。白色,一如苍白的空灵,在萎黄的阳光照耀下,扑腾着两翅,点染这个冰冻的季节,只是一个发白的梦。
“你把什么藏在身后?”你淡然一笑,把手伸出来。
“你怎样找到的?”我惊奇地看着你手中那株含羞草,怯怯地开着淡紫色的小绒球,是那样楚楚动人。
“给我一个笑脸。”你温柔地望着我。
我咧开口扮了一个鬼脸,趁你不留意一把夺去你手中的含羞草。
“它是我的了。”我紧紧地握着含羞草笑了。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你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忽然看到阴暗的天空轰然变得澄明起来,露珠在蓓蕾尖端慢慢地胀大,闪闪发亮。伴随着淡淡的含笑花香,一阵温暖的气息在心底悠悠地扩散开去。我怔住了。
你对我扬扬手,“再见。”转身离去。
我忽然发现你的手指粘着止血贴。我知道,你是为了除去含羞草的刺而弄伤的。我咬着嘴唇,没叫你回来。我怕我会在你面前流泪,数说着你的伤痕,更怕你拥着我为我拭去脸上的泪迹。我已经长久地习惯于背对着任何人,躲在被窝里低声哭泣。就让我保存我那仅有的一点点小小的骄傲的自尊心吧。
你说我的理智是一种残忍的酷刑,可我宁愿现在的一点残忍,也不要美丽过后的伤痕。那种痛彻心灵的创伤是我承受不起的。
你说小可啊小可,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可是,可能你不知道,我早已从爱情的魔镜上清晰地看到我们的结局必是:我们各自背负着痛楚的荆棘越走越远,永不相见。你知道么?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因而我选择了拒绝与逃避。没有人比我更加明白到能够预知未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如果当你知道前面等待着你的是一个恶魔,而你又躲避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向它迈进时候,你就该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事!
你说小可,不要太杞人忧天,永不会有那么一天。我固执地说我的预言是十分准确的,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叹了一口气,说时间会证明他说的是对的。我说我的头有点疼,不与你争执了。
可是今天,那株含羞草实在太诱人了,我忘记了拒绝。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已来不及了,我悲哀地看到你手上的伤痕,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在我心里长成一颗痣,抹不去了。难道你不知道含羞草的刺是拔不得的么?你叫它以后怎样在恶劣的大自然里保护自己?
“你会好好照料它的,不是么?”电话那头你低沉地说。
“小可,我要走了,明天的航班。”
“哦,那我去送你吧。”
“不用!”你粗暴地说,“你真是那么希望我走吗?”
我握着听筒,久久没有回答。
“舍不得我?”你惊喜地问。
“不是!”我扬起头,笑了。
……
晚上,我作了一个梦,发觉自己用手挖了一个坟,手指沾满了泥土的鲜血。一下乍醒,望见窗外弯弯的月亮,似笑非笑。 (3)
阿苇,你去澳大利亚已有一个多月了。你真狠心,居然没有打电话来。唉,谁叫我伤得你那么痛呢?你是该恨我的,你是该绝尘而去的。我痛苦地抱着头躲在被窝里低声哭泣。
我在公司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到处都有你的影子。当我坐在办公桌前时,会想起与你抬头相视一笑的情景;当我到茶水间喝茶时,会想起你总爱喝苦涩的咖啡,你说我的冰冷使你的味蕾麻木了;当我走在过道的时候,会想起你总是问我不认不识你。我现在觉得很后悔说认识你,你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我身旁出现。思念如潮般涌过来,我被海水弄湿一身。终于,我辞去工作,专心打理含羞草。
5月30日,含羞草终于恢复常态,生气盎然。我相信不用多久,它的笑容就可以月光的清辉相媲美。南半球的天气还好吧?
6月18日,今天含羞草冒出了一个新嫩芽,淡褐色的小叶子可爱得如同飘逸的小雨点,探出小脑袋窥视着这个新奇的世界。澳大利亚该下雪了吧,居住在南方的我,连雪的影子也没见过,真希望到你那边去看雪。
7月10日,意外发现那个新冒出的分支居然长出了一些小刺,原来刺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不愿意看见它罢了。我没有拔去它,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帮我拔去它。
7月13日,现在含羞草长势良好。我常常坐在它身旁,呆呆地看着它在风中微微开合。我不敢去触碰它,怕我那俗气的手指使它蒙羞。你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7月15日,我想你在那边一定很忙吧。忙着租房子,忙着布置新屋,忙着找工作,忙着与同事打好关系……
7月16日,你吝啬得连一个电话都不肯打给我,不知道我有多怛心。
7月17日,我想你是不打算回来的了。
7月18日,你还没回来。
7月19日,你为什么不回来???
7月20日,你快回来吧,我的头好疼……
7月21日,最近我发觉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头总是好疼,我想是因为你还没有帮含羞草拔刺的缘故。
7月22日,我决定不再想你。
7月23日,可是为什么,当我决定不想你后,头反而疼得更厉害了?
7月24日,昨晚我睡着的时候,台风忽然来袭。当我一觉醒来后,发现阳台满地是花盘的碎片,含羞草已淹淹一息,不知能否救活,我重新种好含羞草。
7月25日,今天含羞草依旧耷拉着脸,毫无生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7月26日,我的头好疼,我怕我等不到含羞草康复的那一天了。
(4)
阿苇:
当你看到我的这些凌乱的手稿时,我已不在了。我相信此时你已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一位温柔美丽的妻子,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吧,你可会偶尔想起我?还会记得那株含羞草吗?很可惜我已不能看到了,不过,它永远活在我的心里,依旧楚楚动人。你可会怪我为什么不一早告诉你这个事实?其实我一早就警告过你,我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场悲剧,千万不能爱上我。可你总是一笑置之。不过,这一切已不重要了,都过去了。现在你已有一位你很爱她,她也很爱你妻子,生活得甜甜蜜蜜。
我拜托妹妹等你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再把那株含羞草还给你。你会好好照料它吗?如果你实在不方便的话,就交还给我吧,我很想看看它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楚楚动人。
希望我这封信没有打扰你们平静安详的生活,如果那样的话,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我会很不安宁。我会在遥远的天堂默默为你们祝福。希望你们生活美满,家庭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