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不算老,性格老。我和老龙思维、职业、星座、血型皆不相和,如今能做了夫妻,实在不知道前世是个什么关联。他是学理工科的,专业学识属于牛人一级,奔着我,从北京来到现在的城市。我经常抱怨他性格沉闷,起先不支声,给逼急了,才悠悠说:“我就像这南方的天气一样,又闷又热。”
说实话,我很受用他这种偶然而难得的表达方式,但这不是经常能遇到,等待得烦了就会怒从心起。
因为思维方式的本质区别,我俩经常在莫名其妙中爆发冲突。
我不是很爱吃水果,家里也就不常备。忽一日发作起来。吵吵着要吃橙子。已经是深夜自然买不到,说过也就忘了。
第二天,他下班,千里沉沉地拎着一把东西。我问什么。他说:“你不是要吃橙子吗?”我心欢喜,老龙能有这份心惦记着不容易啊。兴冲冲打开,先愣了一下,紧接着我就狂笑不已。他纳闷。我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哥哥哎,我仰慕你!”原来袋里装的是十来个新鲜硕大的柠檬!那么大的个儿,市场上还真不容易见到。他很强硬地坚持:“都是水果,怎么就不能吃?”接着身体力行拿工具剖开一只,刚刚入口,脸部五官旋即缩成一团,我更美:“都是水果嘛,吃嘛,吃嘛。”
为了不浪费这十几只柠檬.我们不得已就开始了奢侈的消费。随后的半个月里。三文鱼北极贝墨斗鱼,我换着花样买刺身,加上大量的红酒和七喜。享受了十几天。有天腻了,就约了两个密友,来家共同享用这“宴酒佳肴”。席间高兴,我把“橙子”故事当幽默讲了出来——向毛主席保证,我绝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但朋友散后,他立刻阴沉了一张脸,两天没跟我讲一句话。赔尽了笑脸,说尽了好话,第三天,他才恨恨地说:“龙永图当年在北京还把汽水当毒药来看,能说人家智商有问题吗?”时值中国成功加入世贸,龙永图正是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红人,我不敢说不是,连连点头。他不依不饶:“取笑别人生活经验的不足,未免太肤浅了吧?”我继续点头:“就是,就是,毛主席也只好口红烧肉,可也没影响他老人家当伟人。”他看着我,一脸茫然。我只要一讲毫无逻辑离题万里的话。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跟我们家的“龙永图”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把自己过着。情人节到了,我对老龙的浪漫指数原来期望不高,但下班前接到老龙电话,让我今天不用回家做饭了。我的胃口微微吊起,难道老龙也有醒悟的一天?单位门口见到老龙,没怎么言语、直接就把我带回了家。我有点泄气,并且开始把这种泄气化作小女人的怒意,一丝丝地泛上心头。
老龙很沉着。独自跑到厨房忙叨叨的,不一会叫我吃饭。我一看,差点晕倒——餐桌上满当当摆着三文鱼和葡萄酒。还有闻起来让我刻骨铭心让我反胃的柠檬味道。乏味的日子顿时化作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我失去控制、歇斯底里地回不择言:“你还好意思说你是龙永图?你还有脸说你是龙永图?十个你绑一块也够不着一个龙永图的脚指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乏味?我跟你生活在一起心里早就长满了皱纹你知不知道?……”
我一会儿文一会儿武尽情发泄。老龙的眼睛逐渐瞪大、睁圆,脸上切换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句——“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转身准备夺门而去。
难得那么愤怒的我在电光石火间还能反应过来一条基本原则——绝不能让对方走出这个门,否则留我一个人在家过情人节。愤怒无处宣泄,我非疯了不可!
我一个箭步窜到门前。一个猛劲把老龙推离门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钥匙把门反锁。老龙一向在身手反应方面不甚矫健,等回过神来,看到我已经把钥匙搁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嚷嚷:“你再抢,我就把钥匙咽下去!”老龙没辙,恶狠狠看着我,无语。这个回合占了上风,我的气有点消了。得意之色开始在脸上荡漾。我用胜利的姿态从他气急败坏的眼神里走开,趁着他不屑看我小人得志的时刻,迅速把钥匙用透明胶反贴在餐桌下面,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哼唱着小曲。老龙见我口齿恢复清晰,冲上来不依不饶继续找钥匙,结果当然是他把家翻了个底儿掉,也再没看见这小东东的影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无比开心,心里雨过天晴般透着舒爽。我翻箱倒柜,找出以前高兴时买的卡通蜡烛,分放在盛水的六只酒杯里,在卧室里逐个点亮,神色坦然地细细品着刚刚被我臭扁一顿、加了柠檬的葡萄酒,同时放着漫无边际的音乐,然后销床睡下,全然没有理会外屋独自生着闷气的老龙。
睡意朦胧之间,听到老龙非常使劲地把卧室门敞开。但人却没进来。我大声说:“请关上门,好不好?”屋外传来他郁闷的声音:“你也不怕二氧化碳熏着你。”片刻,屋里屋外同时大笑,二人把手言欢。
翌日醒来,我发现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本子,是我平时手写的通讯录。因为用的时间久了,页和页之间有好几处散了架,飘零惶惶的样子。内夹一张纸条,写着——你的通讯录破损的地方,我已经修补好,估计还能用一阵子。但是如果你告诉我,你究竟把钥匙藏在哪里了,我就送你一个商务通。
我始终也没有告诉他钥匙藏匿的地方。所以我也没用上商务通。因为我非常喜欢那个情人节礼物——被老龙精心修补过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