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毒,红尘中谁人可以保持清明,不沾丝毫?幸者伤及皮毛;重者体无完肤,就此伤入五脏六腑,无法痊愈;眼睁睁看着那毒性蔓延开来,四处流走,渗入骨血,直至最后痛彻心痱,魂消九重天。古往今来,多少痴情女子明知爱情是毒,明知终会心碎,依旧含泪饮下,肝肠寸断,悲矣!”
-----《精灵记》
我是那清灵湖中借天地日月灵气幻化而成的精灵,冰冷是我的心性。我冷笑,为了那飘渺的爱情,值得吗?爱情虚幻,哪如我天地遨游来得潇洒自在。某日,随着清风四处游走的我被一阵耀眼的光华吸引,变幻成一名面容普通的女子,走进那世人眼中五光十色的人间世界。
我的不引人注目,让我能够像个人类一样,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五百年。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惧,我只好不停地更换停留的地方。龙之国度,是我今次的目的地。
精灵并不是长生的,唯一的死穴是那种叫爱情的东西。每个精灵的灵气缘于自身一颗不染纤尘的琉璃心,晶莹剔透、随光流转,蕴含着无穷的灵力;却会在沾惹爱情之后变得脆弱无比,只有得到真爱的精灵才能转变成人类的心,否则,便只有永远沉沦了。……真爱?迄今为止我没见过哪个同伴能够真正地变成一个人……她们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化作点点星尘飘荡在浩瀚宇宙中,不得归依……我依旧冷冷地笑,我固执地不相信爱情,固执地不相信。
邂逅是一切悲剧的开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远有妻有子,在我所在的公司算是个中层领导吧,我和他不算有很多交集,根本上来讲初期我压根儿对他没太多印象。我,素来不爱记人,对我而言,他们只是我人间旅途的过客。可是有一天,鬼使神差的,也可能是命运这只手硬把我们推到了一起。
远的娇妻爱子回老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在公司,同样也是孤独的人儿。
无意中的一次外出,改变了我们两人的命运,噢,不,应该是一个人和一只精灵的命运,嗯,用人类的话讲,真的一切都那么巧合,仿佛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样。我们坐的是同一辆车,相邻的两个位置,车至中途,已是深夜,本是闭眼假寤的我竟渐渐地倚向他的肩,整晚,在他的气息围绕中,睡得极其安稳,不似以往的无眠。这一夜,没有呻吟,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冰冷的面具,像个孩子似的,尽情的撒娇;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有着千年修行、勘破世情的水精灵,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渴望着与他的接近。
我们共同度过的日子成为我有记忆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我都像只小鸟,快乐地飞舞着;我像飞蛾一样,不顾一切地燃烧自己,丝毫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是没有结果的。他似一颗小石子,击碎了我所有的平静,我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我无意介入他的家庭,那么幸福的世界,不该为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断送。我只是想要呆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样子,静静地,便已足够,因此我选择做他的影子,为了他,我愿意折断自己四处飞翔的翅膀。我们是快乐的,至少暂时是快乐的。我想他是喜欢我的,不经意间总是撞见他的眼神,那么专注的盯着我,我知道他的内心也在挣扎,此时的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情的水月,冷冷地看着他,走向深渊!
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他会背叛他的妻子,我知道我会失去生命。在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刹那,痛楚撕裂了我;我听到心在流泪的声音,却很高兴,那种和爱人合而为一的感觉,叫作归属。懒懒地依着他火热的身体,贪婪的闻着他的气息,我们从未如此靠近过。我深深领悟到:自己爱着,深深地爱着眼前这名男子,即使会痛彻心扉,即使会永世沉沦,我仍然铁了心地爱着他,无怨无悔。精灵如果爱上人类,却没有得到真爱,将会永远化作星尘,漂浮在天际中,不得归依……明知道没有结果的爱恋,为什么真的到尽头时仍会心痛?
一周后,他的妻来了。我和他,注定要分开。那天,我看到他和她,那种幸福,是我永不能得到的。我感到眼角咸咸的,原来精灵也会也能够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吧。撕心的痛楚,使得我再也站不住,任早已麻木的身躯瘫在地上,茫然地望着天际,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爱恨纠葛,情欲缠绵,都将是过眼烟云。
许许多多的星尘从我体内释出,心脏的位置渐渐地变得空洞。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全数化为星尘,为什么我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琉璃心?拖着沉重的的躯体,我回到精灵界,找到族里的长老。长老告诉我,是千年的修为在最后关头帮我凝结了尚未释化的元神,最重要的是,那个男子对我有情,只要我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得到他的真爱,我就能够恢复。否则,仍是逃不脱灰飞烟灭。
我知道若我告诉他真相,以他的性子,必会不顾虑其他,挽回我的生命,可是我不愿意,不愿意眼前这个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为难。当初爱了,就没打算过打扰他的生活,我只是自己一个人爱着。好与坏,都是属于我自己的。唯一庆幸的,是可以再好好地看着这个男人,七七四十九天。
我回到了有他的空间,只是此时的我,已是风中残烛。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守着他七七四十九天,可没想到,老天竟残忍到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一场大火,烧去了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人像往常一样在办公楼中做事,没有人注意到宿舍楼中透出的火光。我随着人潮赶到宿舍楼下,猛然见到有两个人正阻止着拼命想冲入火场的远,我愕然,随即明白她们都还在五楼的房间里。我来到他的面前,他看都不看我,只是拼命嚷着放手,让他去救他的妻儿。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他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安静弥漫四周。我看着他的眼睛,坚定而伤感,“远,如果你要她们平安,你就先冷静下来。我向你保证,她们会没事,我以我的性命发誓。”罢了,反正我是将死之人,救一个与救全部已没有区别。我用着一生的力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知道,我将没有机会再看他了。我眨去泛在眼眶中的泪,运起所有的功力,引出残存的琉璃心,光华流转的美丽琉璃,这里将是你我的归处了。默默念着化水咒,琉璃慢慢变成一条在空中飞舞着的水龙扑向那漫天大火,四射的水珠混着热气,消失……火势开始变小,我真切地听见下面的人的欢呼声,而我越来越虚弱,琉璃也在消失中,我必须彻底灭去这场大火。我咬牙将一生灵力全数唤出,无数水龙,洒向大楼……
我用残存的灵力将所有被困的人引出,他们被家人拥着,庆幸着劫后重生。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我最牵挂的那个人,欣喜地抱着家人。我知道此生无憾了,他会一辈子记着我的。
清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她首先发现我的不对劲,她尖叫着想过来扶住我。她的尖叫声引得众人侧目,他们想到我神一般的力量,远也冲了过来,他抱着我倒下的身躯,眼里的焦急骗不了人。我笑了,眼神中却透着哀伤,我不害怕死亡,只是害怕从此以后,我将再看不到,护不了眼前的良人。
我含着泪,闭上眼,感觉身子渐渐化尘,听不到耳旁他和大家焦急的呼唤,感觉不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脑海中开始不断闪过曾经相伴的日子,至此,无数纠葛,多少爱怨,都将尽数随着我的离开而平淡,终至被人遗忘。
耳边隐隐传来自己年少时看过的一段文字:“爱情这毒,红尘中谁人可以保持清明,不沾丝毫....”我仍是逃不脱命运的轮转,爱情这毒,我是饮下了,却甘之如怡,丝毫无悔。
似乎又见清灵湖,蓝天碧草、山清水秀间,一袭白衣,飞扬宛转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