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听见你在房间里失声痛哭的时候,我正趴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在演着《猫和老鼠》的动画片。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觉得很温暖。靠窗的地方摆着一面很大的落地的镜子。平时吃饱了没事,我就喜欢凝视着自己的影像,摆着各种很酷的姿势。我知道自己很英俊,所以常常幻想着成为某部动画片的主角。
你开始很大声地哭泣。
屋子很大,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任何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其实有时候,我还是挺恨你的。你每天把我关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不允许我出门。
每次看着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离开,我真的很伤心。虽然,你会很开心地吻我,亲昵地跟我说话,宝宝乖,在家里,等妈妈回来。
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走到阳台上,伸着脖子眺望远方。春天到了。草地上很多的伙伴在嬉戏。我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你很爱我,可是你却从来不理解我。
我长大了,我是个很成熟的男性了。我喜欢上了邻居家那个有着纯种英国血统的,叫贝贝的女孩,我梦想着她做我的女朋友。我实在不能忍受她身边成天跟着一个叫沙皮狗的家伙。当我渴望爱情的时候,你却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所以我心里格外地恨你。
你忽然停止了哭泣,然后传来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估计你把什么花瓶之类的东西摔在地上了。你看你,都那么大的姑娘了,生起气来,还像个孩子。
我叹了口气,决定进屋去看看你。房间的门虚掩着,我悄悄地探着头,走了进去。
你坐在床上,狠狠地撕着一个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我认识,来过我们家几次。他通常是晚上来,早上我没睁眼就离开了。
我不喜欢这个家伙,我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沙皮狗。每次他来的时候,你就会轻轻地对我说,宝宝,对不起了。我就知道,今晚我又要住卫生间了。
现在我的脚踩在他的照片上,我觉得很愉快。我真想对着这家伙那张丑恶的嘴脸撒泡尿,以泄心头仇恨。正当我想那么做的时候,你回过头,看见了我。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你是很美丽的女人。你的眼睛里满是忧伤的泪水,像雨打的梨花,楚楚可怜。我觉得你真像贝贝。她也有着和你一样清澈的眼睛。
我突然开始心痛你。真的,那一刻,我一点都不恨你了。毕竟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二)
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你把我抱回家的时候,是个冬天。外面下着雪。你怕我冻着,把我放进了大衣里面,我在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因为你的身体很温暖,还有着淡淡的香水的味道。
到家以后,你给我拿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那一次,我撑得差点晕过去。你蹲在旁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停地抚摸着我,怜悯地说,可怜的小家伙,慢点吃,不会有人跟你抢东西了。
晚上,你抱着我在床上睡觉。你给我起了一个名字:阿福。
这个名字确实是俗气了点,但是我一想到从今以后,天天都有肉吃,兴奋得连做梦都露出了微笑。
想到你对我的种种好处,我忍不住羞愧起来。
现在,你又把我搂在了怀里,眼泪把我身上的毛发都打湿了。我伸过嘴去想亲你,却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溅了你一脸的口水。
你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明白了我的企图。你把脸贴了过来,你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还是宝宝对我好,下辈子,你做个男人,来娶我吧。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以为我听不懂。可是我听得很清楚,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我忽然明白这三年来,心里一直爱着你。
(三)
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再出去。晚上,你通宵不睡觉,听音乐,看电视,上网。
我知道你很寂寞,可是我却帮不了你,只是在边上默默地注视着你。每当你跟我说话,或者温柔地抚摸我的时候,我真的想对你说,我爱你。
可是你依旧是不懂我。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电视,讲的是转世投胎的故事。那里面说,人死以后,可以去跟神祈祷,要求变成人世间任何一样东西。
如果我死了,转世投胎的时候,我希望变成一个英俊的男人,那么我就可以来娶你了。
我开始寻找死亡的途径。我假设过自己被呼啸而来的汽车撞死,或者是掉到河里被水淹死,但是你从不让我出门,这些死亡计划很快就落空了。
我也试过撞墙而死,但是结果让我很失望,头晕脑痛之余,只是多了一青肿的包。
终于有一天,你搬了一张椅子在阳台上看书,我躺在你的怀里,慵懒地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贝贝和那只沙皮狗亲热地追逐着从楼下走过,我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这对狗男女!
我忽然想伸出头去,冲着他们吆喝几句。
当我努力地从你怀里站起身来,手触摸到阳台上花盆的一刹那,我猛然发觉死亡从未有过的接近。
我抑制不住的狂喜,回过头来,看看你。你的头斜倚着,你已经睡着了,眼角有一滴泪,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着光。
我知道,这一刻,也许是我生命里最好的机会了。
在闭上眼睛之前,我再一次深深地注视着你,我要把你的样子印在脑海里。
五月的天空,春光明媚。我用了全身的力气,从这栋楼房的第18层跃了出去。感觉自己像鸟一样飞起来……
我看见你在睡梦中微笑,真的很美。耳边再一次回响着那句话:宝宝,如果有来世,你做个男人,把我娶回家吧。
我的眼泪又一次地涌了出来。
死去的这天,我刚好三岁。我只是一只宠物犬,我是一只京巴。我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阿福。
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我的女主人。他们把这种爱情叫做第四类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