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问:“你是女巫吗?你会骑着扫把在天上飞吗?”“你看看窗外,我正看你打字呢。你用的是智能ABC吧,你的打字速度很快。你的手指也很长,我喜欢男孩子有这样的手指,嗯,指甲里没有脏东西,很干净。还有,你的头发很漂亮,是不是用的海飞丝呢?嗯,我看看,你的床头放的是什么书?唐诗?宋词?元曲?你竟然看这些,还有周汝昌的《红楼小讲》,还有刘心武的《红楼望月》,你喜欢研究红学么?”
他哑然,半晌,他说:“我往窗外看了,怎么看不到你?”
“傻子,我会隐身的嘛。”
我喜欢在网络里这样瞎掰,用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心情好的时候我叫“蝴蝶”,不好的时候叫“猪头三”,偶尔气愤了,我便叫自己“仙人掌”,谁来了就扎谁。今天,我的心情不好不坏,我便叫作“女巫”。
他问:“童话里的女巫都是穿黑色的长袍,有一个尖尖的长长的鼻子,你有吗?”
我懒懒地回应:“有,我的鼻子很长,大概有20多厘米吧,上面还有三个孔,就像丐帮里的八袋长老一样,女巫的年龄越大,鼻子上的孔就越多,我现在是三孔长老。不过不穿长袍,那会让我摔跤。我长得很丑,所有人见到我都会做噩梦的。”
他很兴奋:“三孔长老?那你的年纪不会太大吧?”
我说:“我生下来就已经800岁了。我们女巫怀孕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呢,你如果不礼貌,叫声姐姐也行,如果礼貌,叫声阿婆我也不反对。”
他哈哈大笑:“我看你呀,顶多22岁,长头发,爱做白日梦,还有,你一定长得很美。”我说:“Bye-bye。”
2
以后很长时间里,我都用女巫这个名字,以往的我从不会这样。我对自己说,因为我的心情不好不坏,所以不想换名字。
而乔峰,总是一看到这个名字就急急地赶过来。
他的第一句话总是:“你好呀,三个鼻孔的小女巫,你又在骑你的扫把吗?”
我就淡淡地回应:“是呀是呀,看看月亮外是不是有个黑影呀?那就是我了。快闭眼吧,小心晚上做噩梦。”
一天,乔峰说:“想不想看看传说中的丐帮帮主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我还没有回答,他的照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上我的屏幕。果然和我想像中的一样:他长得很好看,鼻梁上架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十分的斯文。
我说:“干嘛发照片给我,又不是相亲。”
他的脸一定红了,因为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打下这样一段话:“我是叫你记住我的面部特征,如果哪天我失踪了,你可以发寻人启事。记住哦,我脸上有颗痣。”
“我是你什么人?为你发寻人启事?”
我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右边脸。
荻荻,女,22岁,小时候曾自二楼摔下,从此成为双面人:左脸美丽动人,而右面永远破碎得触目惊心。
这面部特征倒是十分明显,可是,如果我有一天失踪了,乔峰会给我发寻人启事么?他又怎么知道我的面部特征?而如果他知道了,那么就算我失踪了,他也不会寻找了吧?
见我不开口,乔峰说:“如果你痛,不要难过,所有的痛替你受;如果你要沉默,我便永远不开口。”
是张信哲的《我在这里守候》。
我匆匆地下线。
越是残缺的人,越有着可怜的自尊。我不想靠他太近,然后让现实击碎仅有的梦想。
3
两个月后,我偷偷地隐身上线,看到了公告栏里的寻人启事,是乔峰发的:寻找一位骑扫把的爱看《一千零一夜》的22岁的三个鼻孔的小女巫。
我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有点湿。
但我依然选择了从乔峰的生命里失踪。
4
半年后,我开始工作,在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毕竟这个小区的人都认识我,我不会畏惧他们投来的目光。
那天妈妈买菜回来,很是兴奋:“荻荻,你是没有看到,原来电视里演的警匪片都不是夸张的。那个警察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可是他在小偷面前扎一个擒敌拳的架势,那小偷吓得把钱包一扔就跑了。不然的话,你今天就吃不到这么好的菜了。”
我嘿嘿笑了两声:“妈,我要是那警察听到您这么夸我可是会脸红的。擒敌拳?居然还把小偷吓跑了?不是那小偷太傻就是那警察太嫩,谁会按照书本上的套路来打呀?要是我是警察,就闭了眼睛一通乱打,保证人赃并获,这叫无招胜有招。”
妈妈在我脑门上戳一指:“臭丫头,就会和我顶嘴,早晚找个人家把你嫁了。”
我撩开长发:“妈,你以为会有人娶我这个‘半面夜叉’吗?”
妈妈不说话,眼睛里一片黯然。
5
这几天总是听到物业公司的人议论,新来的社区民警搞什么“红丝带服务”:谁家有困难需要民警解决,就把红丝带系在窗户上,他保证三天之内登门解决问题。这当然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星期天,妈妈出去买菜。
门铃响的时候我以为是妈妈忘记带钥匙了。打开门,一张年轻的脸孔,俊朗得让我有几分晕眩,在哪里见过的?
他朝我举一下手中的警官证:“您好,我是咱们这一片的辖区民警。您在窗上系了红丝带?”
“没有呀。”我疑惑着扭过头,看阳台的窗户,果然有一条红丝带正在风中微微飘扬。
“可能是我妈系的。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要不您先走?”话说出口我的脸就红了,我不是不讲礼貌的人,只是,爸妈不在家,他又是那么漂亮的人。我的自卑心在刹那间作了祟。
他的手机响起来:“哎,您好,陈阿姨……是的,现在就在您家……您女儿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把电话递给我,“你妈妈打来的,要你接一下。”
妈妈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荻荻,昨晚我偷着捣鼓你的电脑,结果弄得开不了机了,嘿嘿,听说小乔修电脑拿手,就系了红丝带请他帮忙……”
我气哼哼地合上电话,“啪”的一声,他的脸都红了,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那手机是我的。”
他的技术挺娴熟的,照他的熟练程度看,放在电脑维修店怎么也是高工的级别。忽然他抬起头:“你的IP是25.941.314.521?”
“是吗?我不知道。”
他望向我手里的书,然后迟疑地问我:“你,认识三个鼻孔的小女巫吗?”
我不知道乔峰原来是警察。
我不知道他原来还是一名网络警察。
我不知道他为了找我专门调到最辛苦的基层派出所,只为在这个辖区内找到那个他已经耳熟能详的IP地址。
而且乔是他的本姓。
现在,这一切我全都知道了。
6
妈妈坐在客厅里,满脸都是高兴的泪花:“荻荻,你要是再不答应小乔,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小乔,他就帮我从小偷那里追回了钱包。那时我就想,唉,这辈子有这样的女婿就值了。红丝带可真是个好彩头,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哪!”
乔峰张着嘴嘿嘿地傻笑。
我撩开长发,露出自己的右脸,把那块破碎展现在他的面前:“我只有半面,你愿意要么?”说完,抛下满客厅张口结舌的人,径自回到了房间。
那晚,我哭了整整一夜。
他有多久没有再打过电话了?十天?还是一个月?以前总是妈妈在电话里和他聊得兴高采烈,而我躲在房间里听得面红耳赤。最近妈妈怎么没有再接过他的电话?
妈妈比我还急,她甚至把怨气撒在我身上:“都怨你,你要是对人家好一点,人家会这样吗?唉,那么好的孩子,你还往外推!”
妈妈,就是因为他好,我才往外推呀。我心里叫着。
天使应该有天使来配,我可以有那样的奢望吗?
电话铃响了,妈妈一看来显就兴奋了:“派出所的电话!”
可是没说上几句,她的脸色就变了。
放了电话,她一脸的沉重:“荻荻,小乔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头部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他一见我,眼睛就成了月牙儿。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疼吗?”
“有一点儿,你一来就不疼了……”
“怎么会这样?”
“抓一个网上逃犯时弄的,想不到他还带着刀,唉,我的擒敌拳也没有吓住他。喂,你可不许掉金豆,我没有盆子来接的。你不是女巫吗?那就帮忙吹口气,让我立刻可以站起来呀!”
我破涕为笑,他也扑哧笑了:“哈哈,荻荻,原来在你的心中,我是很重要的!是不是排名第一位呀?”
“胡说!你在我心中排名第36945位。”
“是么?那你怎么穿着拖鞋就跑来了?”
7
除了左脸的一点疤痕外,乔峰很快就痊愈了。
他出院后,我答应了做他女朋友。
因为他的理由是这样的:“我一直听人说男左女右,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明白了。你看你右脸上有疤,我左脸上有疤,这算不算互补呢?我们在一起,符合以下三条真理:1.符合男左女右的传统;2.符合互补原则;3.知道么,你的IP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们应该结合的,知道你的IP吗?25.941.314.521———爱我,就是一生一世,我爱你!”
(选自《爱人·时尚》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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